虽然晏无忧已经一再解释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严重伤,但郁川似乎是不相信,最后还是亲自查看了一下。
在确认了他的腿确实没有什么伤,就是有一点红肿,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扭了一下,这才放心下来。
“你怎么自己去山上?”郁川给他红肿的脚踝边抹药边语气沉重的告诫他,“你们王府是没下人了吗?再不济你也可以等我回来啊…”
自己好不容易做一件以为会被夸的事还被这样说,晏无忧也有些不高兴。他心里不高兴,嘴上的语气便愈发怪异起来:
“是是是,是我多事,是我不该去,我知道我手笨脚笨只会添乱…”
郁川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担心你,现在万幸只是扭了脚,万一要是遇到什么毒蛇野兽的,那丢的就是命了。你去的那地方又不是寻常山里,那地方是老猎户都不敢独自进山,你也太胆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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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郁川用这么严肃的语气一说,晏无忧这也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后怕。
他去的那个地方在京都最边边上,属于深山老林,本就没几个人踏足的那种,他居然带着几个家丁就去了…
哪怕他们一行人并没有深入山中,只是在外缘,但细细想来,也是命大。
那天天气非常不错,要知道跟着晏无忧一道的几个家丁身上都被蚊虫叮咬了好些红包,只有晏无忧,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蛇虫鼠蚁…
说起这个…晏无忧把胸口的一个小布袋子拿出来,笑嘻嘻的对郁川说:“我去林子的时候,见其他人都被咬了好多包,只有我没有被蚊虫叮咬,是因为你给我这个了吗?”
那是一个小小的锦囊,看着像是护身符的样式,上头还绣着一些花纹,和几句吉祥话。闻着有一股奇特的味道,不是很难闻,但有股淡淡的药草香。
郁川:“嗯,夏日蚊虫多,我想着你戴上身上能少些…”
晏无忧笑了两声:“那我这次进山没出事,还是托了你的福哩。我当时扭到脚也是我自己没当心,我走太快了,没注意脚下。不过说真的…我运气还真好,一去就找到了!书上说特别难找呢!我本来想着还得去几次…”
郁川笑着点点头,直说晏无忧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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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晏无忧问他这次的事情顺利吗。郁川说还挺顺利的,晏无忧点点头说那就好。
郁川:“你当真决定要和我去边塞吗?那边不比京都…”
晏无忧:“当然,我包袱都收拾好了,我大姐为我搜罗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药材,说以备不时之需。我二姐在为我缝制袍子…我爹怕我吃不惯那边的吃食,说给我带些,到时走的时候给我拿上……”
郁川:“……他们竟允许了?”
晏无忧挑了挑眉:“那当然,我大姐还说有你跟着,她就放心了。”
郁川:“…………”
晏无忧:“你呢?你可有收拾?”
郁川:“我不需要收拾那些。”
晏无忧:“哦,那也没事,反正我带得多,到时你冷了饿了,我分你一半。”
郁川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你……你具体要带多少?”
晏无忧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我想把我那些小私库里的宝贝都带上,怎么也有个几马车吧?我爹肯定要为我准备一些,还有我大姐二姐肯定也是准备的,还有我有一些好友,听说我要去边塞,也打算给我备一些…哦,还有皇伯父他估计也会……嗯,应该有十多辆…马车吧?这还只是往少了说,可能还会更多…”
郁川:“…你知道一个走南闯北的商队一次最多带多少东西吗?”
晏无忧摇摇头:“不知道。”
郁川:“你知道京都离边塞到底有多远吗?路上路况又如何吗?”
晏无忧继续摇头:“不知道。”
郁川叹了口气:“日夜不休,且还是在骑快马的情况下,中途更换二至五匹马,也要七至十天…如果是慢悠悠的坐马车,抵达也要一月至两月,而越是临近边塞,路途就越是难走,一些地方马车可能都走不了…”
晏无忧沉默了一下,他的确没去过边塞:“要那么久啊。”
郁川:“这还是算在日夜不休的情况下,实际中途少不了要在驿站歇一歇,这样算下来怎么也得两月有余。”
晏无忧想了想,咬咬牙:“既然这样,为了不耽误时辰,那我们干脆早些出发吧!”
郁川征了征。
他平日里在军中待惯了,军令如山,说是什么日子出发就得什么日子出发,因此他想的是一定得按照约定的日子出发,那样势必会延误时辰,那又如何是好?
郁川甚至想到了不然到时候只有他和无忧先走一步,他的那些东西只能另外找人护送着了,到时少不了要嘱咐那些人好生看管,不可损坏…
他想的这般细致,唯独没想到可以打破出发的日子,早一点出发就好了。
竟…如此简单。
郁川笑了:“…这倒也是个法子。”
*
因晏无忧执意要把他那些私库里的宝贝带走的缘故,再加上他也有心想在路上玩耍一番的心思,两人出发的日子就这么被提前了。
原定在五月中旬左右,最起码也要在端午节后出发的,但现在提前了一月多,四月初八就打算走了。
出发那日,哪怕郁川已做好了可能东西很多的预想,但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马车,还是有些一些失语。
晏无忧倒是很得意的拉着他去看了自己的小私库,里头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玉石翡翠,镶金玛瑙,掐丝珐琅,甚至还有几箱子…黄金和珍珠!
晏无忧介绍说大部分都是陛下赏赐的,庆安帝宠他,他自己又嘴甜,每次进宫真像打秋风一样,一次搜刮一点,一次搜刮一点,就这么多了。
这些还不是全部的,他挑挑拣拣的只选了一些最喜欢的,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放在
王府的库房。
晏无忧怕郁川误会,还特意强调,自己并没有拿了王府的东西,这些全部都是他的,他没有动王府私库。
郁川:“…………”
*
晏无忧:“其实我一定非要带着这些东西的原因,一是因为我实在舍不得,二来你也说了那边苦寒嘛。我就想着带过去,嗯…说不定可以改善下当地就好了…”
说着,晏无忧又把郁川拉到另一个马车:“这里面是一些药材,我一个人肯定是用不了那么多的呀。我听说边塞那边的很多将士都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而是受了伤,无药可医才死掉的…你看现在有了药材,起码能帮助到一部分人,要能在当地种一些就更好了…”
其实晏无忧说到的情况都是真的,大部分士兵并不是死于刀剑之下,更多的是死于各种疾病,或者受了伤,没及时得到医治,流血而亡。
那边毕竟偏远,许多在其他当地很不起眼的东西,一旦被运到了边塞,一下就变得昂贵,比如一些药材…
郁川没想到无忧竟然会考虑到这些,一时喉头有些堵塞,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晦涩:“你…你原是这样想的。”
“那不然呢?你真以为我是贪图享乐呀……”晏无忧得意洋洋的挑眉。
他本想再见缝插针的夸耀自己几句,但对上郁川明显更灼热的视线后,他又有些心虚了。
“嗯,那个,好吧我跟你说实话,也不全是那么高尚的想法了,我肯定也有自己能过的舒坦点的想法…”
郁川:“嗯。”
他的目光始终跟着晏无忧,看着他招呼其他人小心装货,看着他和他的爹还有两个姐姐互相说着什么话…
他爹已经红了眼眶,那是真切的在抹眼泪,不是之前在陛下面前作戏的那种假模假样的哭。
贤亲王是真舍不得晏无忧,拉着他上看下看,还被晏无忧不耐烦的甩开:“哎呀,我只是去那边短居一阵子,不出意外两年的样子,至多不过二年,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京了,怎么这样!”
他二姐也红了眼睛,抱着他说了一会子话。大姐看上去要好一些,虽不舍,不过也还是板着脸一面给晏无忧理了理领口,一面嘱咐了一些话。
“无忧,此去一别就远了,边塞不比京都,你可得收一收你那脾气,那边民风彪悍,可不认你是什么世子,听到没?”
晏无忧:“知道啦!”
还有一些估摸着是平时跟着晏无忧玩的一些公子哥,看着也有些不舍,把晏无忧围着说了好些话。
“可以了可以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啊。”
晏无忧几步快走到郁川身边,把手伸向他,借着他的力道,轻盈的跳上了马车。
上车以后,他让马夫赶紧走,赶紧走,自己则探出半个身子,冲后面的众人挥舞着手臂。
“我走咯!你们不要送了,快回去吧,等我到了给你们写信啊!”
*
庆安
帝若不是身份,那天估摸着也很想来送晏无忧的,不然也不会专程派了好几队人马来专程护送晏无忧。
也正因如此,路上遇到一些不明事理的民众看到这阵仗,都不会以为是什么世子出行,更不会觉得有哪家商队有这样大的排场,还能惊动陛下身边的禁卫军。
晏无忧和郁川那会子正在马车里,凑巧听到一个不知名百姓的小声嘀咕:“莫不是有哪位公主要和亲?这嫁妆真是丰厚啊…”
郁川:“…………”
晏无忧听到那话后,脸色当时就垮下来了。替嫁期间,为了伪装所做的那些愚蠢的事,他已经尽可能的不去提不去想了。
现下又听到嫁妆这样的字样,不免又想到了之前那些做过的那些蠢事,想着想着,他把矛头指向郁川:“你当时分明就认出来了,还要看我演戏?你就是成心想看我出丑…”
郁川当时脸上半边脸敷着药,不能笑,一笑要药渣要掉下:“没有,我只是你演得那样辛苦,想配合你一下…”
晏无忧:“想想真丢人啊。”
郁川:“不啊,这有什么丢人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当初婚宴上的人是你,况且你当时也是为了王府…”
晏无忧摆了摆手:“嘶…你不懂。”
郁川:“………”
他俩乘坐的那辆马车比别的普通马车都要宽敞许多,车厢正中放着一张长桌,周边一圈可坐可卧可躺的。
除此之外,底下还有不少暗格,其他人都是用来那些暗格来放什么晏无忧不知道,反正他用来存放吃食的。
随拿随取,格外方便。
*
旅途的刚开始总是很新鲜的,尤其是晏无忧,几乎大半时间都趴在车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就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孩,看到一点惊奇的东西都格外高兴,会指着问郁川说:“郁川你快看快看,那个树怎么长这样啊,我从没见过诶…”
每每这时,郁川就会和他细细解说。不过他也说不了一会儿,晏无忧就会失去兴趣,让郁川别说了,自己则继续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
大概就这么兴奋了二天吧,第四天的时候他就不怎么看外面了,总待在马车里的他开始觉得烦闷,开始打瞌睡,一遍遍问下一个驿站什么时候到。
郁川这时就会宽慰他,假如那时驿站近的话,会让马夫加快脚程,抵达驿站,让他好好泡个热水澡。
但如果他们当时离驿站太远的话就会暂时找个僻静的地方停一下,让无忧下来透透气放松放松。
就这么停停走走,停停走走的过了半个月。那时他们已离京都很远了,当时一行人正在驿站歇脚,因为知道东西贵重,连夜间都让人守在旁边。
不过有宫中的人护送着,想来也没那个胆大的小贼会不要命盯上这个。
郁川还会思虑这些,晏无忧压根没考虑。他在上房里吃着当地特有的美食,吃饱喝足后,懒洋洋的躺着睡觉。
那时他半眯着眼睛,昏
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郁川的声音,他问他有没有后悔?
晏无忧闭着眼睛摇摇头:“第八九天的时候有点感觉无聊,但后面慢慢的,就有点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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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后悔吧?
这一路上他见识到了不同的风土人情,是过往见过的所有加起来还要多。记得有次赶路突遇大雨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只能自行找地避雨。
那会子他听着雨点子拍打在马车上的声音,掀开车帘正好看到天际边一道惊雷,如一条蜿蜒的游蛇。
郁川对比见怪不惊了,可他怕晏无忧这个富贵乡中长大的小少爷会吓到,想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却被晏无忧扒拉下。
他就那么趴在窗户看着天际边那道淡紫色的雷光,眼里都是好奇,小声的喃喃自语:“可真美啊…你不觉得吗?”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刚才跳的好快,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感受到那种头皮发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