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对不起。我…我…”她呼吸困难,“求您高抬贵手......不要和我计较.....”
谢琮月从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当是无关紧要的人说了无关紧要的话,他慢条斯理进食,一双寒潭深目,不辨情绪。
道歉过后,场面话也说尽,话题还是绕到两家的联姻。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死
心。
谢琮月眼神动了动,似乎在嘲讽什么。他搁下筷子,败了胃口,整个人懒懒地往后靠,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您的意思呢?”
男人穿的不是开视频会议的那一身,脱了外套马甲,只留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西装裤,没有打领带,袖口扣着一枚精致小巧的贝母表盘袖扣,抬手间,贝母光泽闪动,秒针还在滴滴答答转动,带来一种不经意的考究。
空气里隐隐有丝竹的声音,是从窗外的花园里传来的,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弹琵琶。
秦达荣无心欣赏乐曲,在丝竹乱耳中斟酌语句:“我这大孙女不争气,看不上也是情理之中,可其他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好孩子,定然不给你惹麻烦。当然——什么婚啊嫁啊,都是日后的缘分,强求不来。琮月啊,你就当多个人,给你解解闷,放在身边偶而说说话也是好的。”
话一出,瑞叔心中惊骇,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明目张胆,这就差挑明了是跟少爷送情妇。
送的可是他自己的亲孙女,他怎么忍心看自己的亲孙女被男人当情妇玩弄?
可那又怎样?
秦达荣心如明镜,到了他这个年纪,看的是家族百年的利益,而非个体的命运,一个孙女就能换谢易两家的顶级资源,就算不是订婚,只是一个放在身边的小玩意,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只要能入谢琮月的眼,一切都好说。
这么大的家族,总要有人为其繁荣昌盛而牺牲,这就是现实,现实不是童话。
秦佳彤在听到爷爷这番话后,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谢琮月面沉如水,早知道秦达荣打得这一盘棋,可还是压抑不住愤怒。不是为别的,是为刚刚在花房里,那女孩看似天真,实则讨好的勾引。
她是得了秦达荣的授意,所以才明里暗里要勾引他吗?她明知道秦达荣是给他送情妇来的,可还是乖乖照做。
她以为他是能勾引的男人。
谢琮月冷笑,一时半会都评价不了,她到底是真天真,还是真肤浅。
窗外阳光灿烂,花园里种了一排夹竹桃,如今是六月天,花朵早已缀满枝头,粉雾蒙蒙,微风拂过,一片粉瓣忽然被吹进室内,摇摇晃晃地降落在男人如玉的指骨,像一只缠住吻住他的蝴蝶。
主位上的男人不说话,空气里只有风拂花枝的声音,悉悉索索的。
谢琮月余光看着这瓣小花,脑中极快地划过那双柔媚娇婉的眼睛。
瑞叔也看见了那瓣花,想出声让少爷不要碰。
夹竹桃是有毒的,花,叶,枝干,浑身都有毒。瑞叔去年就想让佣人把这几株夹竹桃给铲了,只是一直没在港城,就把这事忘了。
谢琮月手指动了动,花瓣从指骨上坠落下来,再开口时,那一把醇厚低冽的好嗓子已经止不住冷意,听得秦达荣头皮发麻。
“老爷子。我一向不喜欢别人跟我塞女人。”
场面骤然一冷,秦达荣慌了,连忙要解释,“琮月,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
——”
谢琮月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指,秦达荣立刻顿住,不再继续,忍着满脸的焦灼。
“我看不上的,您塞给我,我自是不会要。”
谢琮月神情微微一动,低冷的嗓音里含着他独有的清高和倨傲,“当然,我看上的人,也轮不到旁人塞给我。”
-
半小时后,候在门外的三个女孩终于等到了里面的人出来。
秦佳茜焦急地走上去,想问什么,被秦达荣一个眼神斥退,只能眼巴巴地站在边上。
“秦老,晚辈今日多有得罪,您别放在心上。”谢琮月唇边噙着温雅笑意,单手插兜。
他徐徐走在秦达荣身侧,送客出门,礼数周到,仿佛不怒自威的不是他,晾着人两三个小时的不是他,清高倨傲不容人分辨的不是他。
他的强势冷厉永远藏在温雅之后,宛如地下暗泉,静水流深。
秦达荣哪里还敢多嘴,今日算是领教了这位谢家太子爷的手段,他只能认栽,维持着场面上的体面,笑呵呵:“哪有哪有,你是我盼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你奶奶的心头肉,我们这些老家伙心疼你们还来不及。”
谢琮月陪着秦达荣一路朝大门走去,司机早已把车候着了。怎么来怎么回。
秦佳苒走在一群人的最后,故意走得很慢,温温吞吞,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转念一想,哪里需要她降呢?她穿得比这里的佣人还要老气横秋,走在一群花花绿绿的公主裙里,就像一颗石头砸在宝石洞里。
他那样清高的人,不会再想看她第二次。
秦佳苒笑了笑,默默把脚步放得更慢。
到了迈巴赫前,谢琮月停下脚步,抬手示意瑞叔跟秦达荣拉开车门,“听奶奶说下周就是您七十九岁寿诞,她最近腰腿不好,无法舟车劳顿,让我替她出席您的生日宴,望您别介意。”
“夫人说笑了,她还记得我的生日,就是我的福气。”秦达荣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今想攀着谢家,也只能靠他当年拼死从悍匪手里救下谢老太太的那些旧情谊。可这情谊已经延续二十多年了,还能延续多久呢?等某一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去了,那秦家就彻底断了谢家这条路。
秦佳茜根本不想听爷爷在那伤春怀秋,磨磨唧唧。
她心里急得发痒!她觉得自己是开水瓶,快要炸掉了!
点搞啊?
不是说好了让她取而代之吗?不是说好了她是谢先生的新订婚对象吗?怎么就要打道回府?她一点都不想回家!联系方式都没有留呢!她今早换了七套衣服呢!
秦佳茜急得推了身边的秦佳苒一把,小声:“这就要让我们走啦?谢先生搞咩呀?”
秦佳苒抿了抿唇,“可能是谢先生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个屁。
秦佳茜笃定:“他肯定没有看清楚我的美貌。”
秦佳苒无语:“........”
“你那什么表情?”秦佳茜受到了打击,很不爽,讥讽说:“你不会以为你比我漂亮吧?你顶多比那个叉烧漂亮一点。”
叉烧指秦佳彤。
秦佳苒眼中溢出一丝笑意,连忙小声赞扬:“二姐是港城最漂亮最时髦的名媛!”
秦佳茜冷哼,以为她听不出来这是在敷衍?可还是舒坦,她斜斜乜了眼秦佳苒,看不上秦佳苒净穿些便宜货。
一个女人若是打扮的不贵,男人见菜下碟,就觉得你便宜好玩弄,这是不行的。
男人都是贱东西,她小小年纪,也没谈过几次恋爱,却有种对男人劣根性信手拈来的熟稔。
“小土包,你就看着吧。”
秦佳苒不知道看什么,下一秒,秦佳茜拨了拨头发,昂首挺胸,款款朝迈巴赫走去。
秦佳苒:“……”
一声二姐卡在喉咙里,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她只能怔怔看着秦佳茜假扮柔弱无辜,强行搭讪那清隽温雅的男人,紧接着,秦佳茜崴了脚,像一株水中的绿菊草,在谢琮月面前软软倒了下去。
所有人:“........”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秦达荣面色难看到极点,丢人丢到另一个湾了。
“谢先生,我脚崴了,您扶我一下好不好?”秦佳茜眨巴着闪亮的桃花眼,混血的一张脸,在碎金般的阳光中,美得抢眼。
秦佳苒心里微酸,原来她之前拙劣的勾引不过是抛砖引玉,瓦石在前,是为了衬托珠玉难得。
秦佳茜会成功的,男人会扶起她,会问她摔痛没,甚至会暗示性捏她手心,宽容她的大胆和轻浮,毕竟秦佳茜漂亮,娇蛮又不失可爱。
她大概会是谢琮月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偏爱的那款。
秦佳苒下意识抓着裙摆,指缝中涨了潮,不愿意看到那男人伸手扶秦佳茜的场景,她垂下头。
视线错开,没有看见男人云淡风轻地退后了一步。
谢琮月从裤兜里摸出木质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低头点火的间隙,余光瞥见一个把头低低埋着的女孩。
他舒一口烟,眉眼也跟着舒展,吩咐道:“瑞叔,扶一下这位秦小姐。”
倦懒,带着磁性的声音滚入耳中,秦佳苒怔住,不解地抬起头。
只见男人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烟雾模糊了他清隽的五官,沉冷的表情流露出一丝她看不懂的轻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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