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内已亮起了路灯。
清隽面庞掠过灯光下的暖色,却越发显白,气愤到极致就连表情里的一丝一毫都是搀了冰的。
许暮星不明白,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几年,就是对一只小猫小狗都会产生感情,可宋显佲不会,他十年如一日般厌恶自己,坚持了十几年的表里不一,为着那笔赔偿金永远打着歪心思。
若不是感情里系着小姨和宋翦,这种人他一秒都不想与他费唇舌。
步子慢了慢,迎着夜晚凉爽的风,他微微仰起脸,清爽感从脖颈间如流水般滑过,驱散了一点点烦闷。
仅此一点而已。
正要路过一人,身旁的剪影倒退两步,挡了他的路,耳边是清润嗓音的招呼。
“许暮星。”
许暮星集中焦距,看清了面前的人,顾临舟。
“去哪儿啊?”顾临舟穿了身白色篮球服,额前头发洇湿,比在学校穿校服的模样多了几分随意不羁,他刚打完篮球回来,正准备回家洗澡。
去哪儿?
许暮星看着他,自己也没想好,小姨家今晚不可能会住,回宿舍又太闷:“不知道,路边走走吧。”
“心情不好几个字已经刻在你额头上了,”顾临舟往上望了眼同一楼层的窗户,“如果没地方去或者你愿意,要不要去我家?家里就我一个人,不会打扰。”
许暮星迟疑。
顾临舟举起三根手指,灯光的暖晕倒映在他眼里,深邃而清澈,语气带了点轻哄:“我保证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地方,想要安静的话,我也不会打扰到你。”
“谢谢。”
片刻后,他坐在了顾临舟家的客厅里,茶几上是一杯鲜榨橙汁。
顾临舟洗完澡出来,桌上的橙汁依旧没动过:“不用拘谨,我家你之前来过,像宋翦那样随意就可以。”
“不太能做得到,”许暮星实话实话,自己也知道自己防备心强,来过一次,第一次就能没有拘束显然不行,但是比漫无目的好得多。
“没关系,我可以把我家客厅,阳台都留给你,我待会儿回卧室,”顾临舟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茶几空层理摆放的遥控器。
“想看电视的话也可以自己开,厨房的冰箱里还有些水果,但是没薯片之类的零食,你要的话我帮你去买。”
“算了,不用这么麻烦。”
“嗯...”顾临舟稍稍拖了点尾音,不大确定地问,“是不想待了,还是单指不用买零食?”
许暮星道:“不用买零食,我也不怎么吃,要说买也是我买来感谢你。”
“所以你愿意请客?”
“对。”
“我还没吃晚饭。”顾临舟打蛇随棍上,一起吃饭代表着许暮星可以多留些时间,“我不大会做饭,一般都点外卖,可以吗?”
“你还真不客气。”
顾临舟一声轻笑:“所以你也不用和我客气。”
许暮星拿出手机,打开外卖APP,问道:“哪家?”
“你常点哪家?”
“没有常点的,都差不多,”许暮星将手机页面转给顾临舟看,顾临舟擦着头发靠进沙发内,姿态闲适,也让许暮星的状态轻松起来。
“试试烤串那家?”
“嗯,”许暮星选了烤串店,划拉着里面的菜单,“你有忌口的吗?”
“没有,”顾临舟放下毛巾,随意拨了拨凌乱的头发,“蔬菜和肉类都没有,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许暮星听着,顺着菜单排列顺序选择肉类和蔬菜,也无心思考别的,页面划拉到了饮料一行,目光略微停顿,抬了抬眼问顾临舟:“酒喝吗?”
丹凤眸里目光清冷、平淡,看不清情绪。
可是顾临舟能感受到他心情特别不好,他拿过许暮星手机摁灭了屏幕,转而拿出自己的:“还是我来点吧,酒可以喝,但不能乱喝,啤的?”
烤串店名为《一起来》,顾临舟在外面吃饭时见过,从擦得一尘不染的透明玻璃大门外能看到店面柜台后陈列的酒,种类繁多,外卖APP显示的酒水单子亦如是。
啤是里面度数最低的。
许暮星道:“随便。”
“好,我点罐装,一人一听,”顾临舟将之前的烧烤也点上,再加入酒水,但有双眼一直盯着他,看似顺从实则倔得很,轻叹一声,“行吧两听,一人两听,好吗?”
“一人三听,”许暮星还讨价还价,“醉不了。”
“确定?”
“确定。”
“好吧,”顾临舟被打败了。
但他不知道许暮星还有狡猾的一面,一人三听也就是一共六听,等外卖送来对方只分给他一听,剩下的全自己拿了去,矮几类似榻榻米,底下铺了毯子可以随意坐,他们围坐矮几旁。
许暮星开了易拉罐:“你不用陪我喝,我也不会醉,一点啤的没事。”
“姑且信你。”顾临舟有些无奈。
吃了东西喝了点酒,许暮星心情好转了些,偶尔与顾临舟碰一个,氛围轻松也惬意,可想起宋显佲的嘴脸还是恨得牙痒痒。
“今天为什么不开心,能说吗?”顾临舟问。
“能,又不是宫廷秘辛,没什么不能说的,”许暮星也爽快,顾临舟身上有种值得人信赖的感觉,且自己的事确实不是什么大秘密,于是把事件简要说了。
顾临舟抿起唇,听着那句“爸妈赔偿款时”心脏已狠狠抽了下,看许暮星的眼神越发柔软。
“起诉你小姨夫是个干脆利落的办法,他有工作有单位,我听宋翦说也要经常出差,绝不可能做老赖,一旦收到传票,就是到处借也会想办法还钱,只是....”
他顿了顿后接着说:“私自挪用钱款好查,毕竟是一大笔,可用在了房产上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你小姨也有一半责任,可是我看你和宋翦、你小姨关系应该不错。”
“所以难办,”许暮
星承认,放狠话是一回事,实操却有难度,还有一个宋翦在呢,“我当小姨和宋翦就像妈妈和亲弟弟,不想伤害他们。”
许暮星又灌了口酒:“若是没有宋显佲,这笔钱我留给小姨养老也无所谓,现在可能,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码归一码,该拿回来的要拿回来,该对谁好还是对谁好,两者不用混为一谈,你小姨很通情达理,我觉得应该能理解。”
“我知道。”许暮星淡声说。
身后便是沙发,他微微往后靠,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沙发上,宋显佲的存在不止是厌恶他,而是让他自我感觉被这个家庭排除在外,明知道小姨和宋翦都喜欢他,可就是融入不进去。
他提心吊胆,他防着,小时候只有在席奶奶家和席亦城在一起时才是全然放松。
眼睛轻轻眨了眨,睫毛微微润湿。
“许暮星,”顾临舟坐到了他身边。
“什么?”
“愿意的话,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顾临舟看着他,目光灼灼,“但是...”
“?”
“不准哭鼻子。”
“.......”
*
宋翦收拾了地上的花瓶碎片,花瓶是上次老妈打碎后重新网购的,桌上的烟灰缸他也摆回了原来位置,但是桌面磕出的坑填补不了。
“爸,你打算怎么跟老妈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宋显佲呷了口茶道,“就说是许暮星回来弄的,学习压力大,回家发了疯。”
宋翦将抹布往地上一扔,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哥,明明是你拿了什么钱去搞投资结果被人骗,那钱是我哥的吧,我大姨的保险赔偿?”
“小孩子家家的,少管大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