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夜深了,方铭却没有睡。
他坐在简易的折叠床上,膝前翻开着入队通过的文件。
“巡逻队”三个字印在那里,深深烙印进了眼底。
耳旁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偶尔听得有人翻身,床架便吱呀呀作响。
方铭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直到晨曦微亮,他才些微有了动静,朝外看了一眼。
全楚悠睡在隔壁床上。为保护隐私,每张床之间都隔了一米来高的铁板。从他的方向,并看不见全楚悠的模样,也不知对方睡得如何。
他大概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而当瞧见冷冰冰的铁板,才回过神,重新低下了头。
随后他合上通知书,终于躺了下去。
鼾声依旧,白日尚未彻底到来。一阵衣衫摩挲后,隔壁人睁开了眼。
眼底同样清明。仿佛有灰蓝色的暗光闪烁,辨不清情绪。
翌日。
考虑了一夜,方铭依旧决定前往军营。毕竟只有在军部内部,他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多有关异形的情报。至于之后去留,可以日后再做打算。
全楚悠看他收拾东西,默默候在一旁,在他拎起行李时主动伸出手来。方铭躲闪了一下,没有让人帮忙。
全楚悠手微顿,接着淡淡一笑:“收拾好了就走吧。”
听这个意思,似乎是同样要去报道。
方铭轻呼出一口气,心知无法阻止,绕过人朝前行去。
一路无话,很快抵达军营。
由于两人归属队伍不同,宿舍也不一样,得就此分开。引路的士官先往前走了,方铭正要去跟,又听身后人叫他。
“小铭。”
他脚下停步。
全楚悠:“待会儿见。”
方铭:“……”
两个人无论住处还是任务都不一样。哪怕同样待在军营,恐怕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他只侧头瞥了人一眼,继续抬脚往前。
经过操场,好几个部队正在操练。烈日炎炎下大汗淋漓。方铭瞧见了薛烁,对方正站在队伍最前方号令指挥。
视线对上后,薛烁朝队伍做了个继续训练的手势,接着朝他跑来。
“不好意思,我跟他说说话。”
薛烁朝领路的士官提了一嘴,将方铭拉至一旁。
两人立在建筑物阴影底下。看着方铭年轻冷峻的面容,薛烁有些尴尬:“之前答应过你的事,抱歉。我的确是想把你们两个都捞来我队伍,但上级审核没通过。”
方铭问:“是因为心理测试?”
薛烁一愣。
虽然没得来肯定的答复,但方铭已知道答案。移开视线:“没事。”
薛烁挠了挠头,貌似想要安慰,但最后还是憋回了话,叹一口气道:“大家都经历过这种事,心理创伤难免会有。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的。”
方铭一言不发望着远
处。单杠底下生长了几簇杂草,许是日晒太久,干枯发黄。
创伤会随着时间流逝变淡,包括他在内。
父母去世时他状态比现在还糟,尤其当时没有反抗能力,只想一了百了。好歹老哥陪在他身边,才慢慢一步步走来。
如今十年过去,伤口的确不再比当时那般疼。那么要让他接受老哥不在的事实,又要经过多久。
下一个十年?
他眉间皱紧。
“你放心,我会尽快安排下一次心理测试。等你考核过了,还是有机会调动的。”
这大概是薛烁能做到的最大的承诺。
方铭无言接受了这一安排。
闲聊不能太久,和薛烁分别后,方铭跟随引路士官抵达了宿舍。
“就是这儿。”
士官推开门。
映入眼帘一间八人寝,四张上下床铺。其他几张都有了人,唯独靠门下边的床是空着的。上边还有一套纯黑色的制服。
“你先把衣服换上,待会儿我领你去你们队伍。”
叮嘱完这句,士官就出去了。
巡逻官大概也代表着城市风貌,制服设计不太便于行动。
这让穿惯了冲锋衣的方铭不太习惯。尤其还有一顶只有装饰作用的帽子,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雨一淋便会湿透。
换好制服以后,他跟随士官来到了巡逻队。
大约是刚早班执勤回来,活动室里人不少。但大多都轻手轻脚,没有一个人讲话。瞧见新人进来,也只是偷偷投来视线,无一人搭话。
负责人是此前见过的那位副队长。方铭这会儿才知道对方名字。
卫则天看着前来报道的新人,极为不满:“背挺直了,吊儿郎当的像个什么样!”
方铭些微抬眼。
“还有帽檐压这么低,怕人看清你脸么!”卫则天一边叱责,一边要摘人帽子。
方铭一把锢住人手腕。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那些收拾的士兵都不动了,神色吃惊。卫则天本人更是愣住一般,像是没想到会有人反抗。
方铭回神,松开了手:“抱歉。”
“你——!”卫则天似要发怒。
“我要做什么。”方铭面无表情打断。
“做什么?”卫则天更生气了,手往外一指,“现在去跑圈,不跑满十圈不许回来!”
方铭朝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就这么离开了。
卫则天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再抬头,发现周围士兵都在看他,呵斥道:“看什么,你们也想去跑圈!?”
士兵们一哆嗦,立马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无事发生。
外边天气炎热,穿着厚实的衣服在烈日炎炎下跑十圈。十圈下来,方铭制服已全被打湿。原本就是黑色,这会儿颜色变得更深。
汗水沿脸颊下滑,一滴滴落在的土黄的泥地上。方铭垂眼望着地面
(),见水珠浸入了土地深处。他平复好呼吸▌()『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转身准备回去。
刚一回头,就与一人撞上。对方穿着跟他相同的制服,貌似极为张惶。
“啊、那个,你好,”对方手忙脚乱递来一瓶水,“你别中暑了,这个给你喝。”
水大概是冻过的,尚且冒着冷气。瓶身外全是冷凝水。
方铭的确口干舌燥,但他仅仅是看着,没有接。
“放心,杯子我洗过的。”对面人更慌了,“你、你不想喝吗。”
方铭:“……”
方铭:“谢了。”
他接了过去。
见方铭终于接下,对面人总算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我叫张洋洋,也是巡逻队的。我们好像是室友,今后请多指教。”
名叫张洋洋的男生看上去很年轻,大概一十岁出头,也很健谈。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出乎意料的热情,哪怕方铭不怎么接茬,也能自己一个说的不停。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反抗卫副队长,”张洋洋吐吐舌头,“他可凶了,咱们队里没一个不怕他的。”
方铭并不觉得自己这叫反抗,他乖乖跑了十圈。
“对了,副队长现在去休息了,我偷偷跑过来的,你可别告诉他。”张洋洋显然还是很怕,“现在先回去吧,我们下午还有巡逻任务。”
方铭跟着人走了,临行前往远处看了一眼。
隔边操场人员聚集。那里是调查队的训练地,这会儿正在欢迎新队员的加入。
虽然距离隔了很远,但方铭还是一眼瞅到了全楚悠。对方身形高挑,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对那人而言,在人群中的交往大概是轻车熟路,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他收回视线。
这一天,中央城军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是调查队来了个厉害的新人,走马上任不久,便立了大功。破格晋升为第一支队支队长,单独带领一支小队。
与此相对,巡逻队则是来了个刺头,三天两头惹卫副队长生气,常常受罚。本人偏偏不为所动,没有半点儿改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