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恼怒非常,杜夫人掩面哭泣,杜家上上下下来了几十口人,为他们刚去世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乡亲们都来评评理,陈实功究竟是何居心。小女病重,他说要切开小女副部。现在小女病逝,他还不肯放过,竟是伙同一帮来路不明之人,掘了小女的墓,还对她……对她……”
说到这里,杜夫人竟是哭得晕厥过去。
旁边的围观百姓,哪里听得“掘墓”二字,纷纷露出惊骇的神情。
有人说:“陈大夫品行端方,怎会做这种事?”
“就是,去年我爷爷摔倒骨折,就是陈大夫治好的。”
“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要切开肚子,切肚子不是还得脱衣服,不知安的什么心。”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陈大夫干的?”
“就是,有证据就拿出来!”
“那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他干的?”
此时,一位老人在药童的搀扶下,从医馆走出来:“那日出诊回来,老夫就让毓仁(陈实功表字)闭门思过,院门都不出,又怎会出城?”
这就是陈实功的师父沦溟,他满头白发,看不出年纪,眉目却十分慈祥。
那药童也说道:“我师兄是什么人,各位乡亲知根知底他每日不是在医馆坐堂,就是去各位家中出诊,你们也都知道。刚才所说来路不明之人,我师兄又怎会认识呢?”
这药童口齿伶俐,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围观群众窃窃私语,拿不定主意,究竟该支持哪一方。
“好好好,”杜老爷气得不轻,“待我请出证人,看你们如何狡辩。”
他还有证人,不仅围观群众意外,朱翊钧更意外。
昨晚,周围都是锦衣卫,有人靠近,他们怎么没有发现?
“三狗子,你出来!”
杜老爷中气十足的一声喊,人群中呲溜一下,钻出个孩子。还不是个普通孩子,那孩子头发蓬乱,脸脏得看不出本来模样,衣服破破烂烂,手里拿一根竹竿,一看就是个小叫花子。
虽然是个小叫花子,但看着身材并不受弱,身上的衣物也足可御寒。
杜老爷又道:“你说说看,昨天夜里,你在城外的黄泥山上看到了什么?”
那小叫花子说道:“我……我看到陈大夫带着当归和黄芪,还有好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在杜小姐的墓那里挖了好大一个坑。”
“他们……他们还把蜡烛摆成了一个奇怪的样子,像是什么阵法,杜小姐躺在中间,眼睛睁着,指甲有那么长。陈大夫手里拿了一把奇怪的小刀,一刀下去,从胸口切到肚皮……”
不难看出,这孩子吓坏了,说话颠三倒四,还加入了不少自己的想象。
不过效果却很好,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且都被吓得瞠目结舌,露出不可置信很的神情。
这辈子没听过这么恐怖的事情,仿佛变态杀人魔
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和周围的人一直以来,都把他当做一个大善人尊敬。
人群中本来就有些街溜子,成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四处搅浑水,唯恐天下不乱。
“真是没想到,陈大夫竟然是这种人。”
“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杜小姐真可怜,死了都守不住名节。”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一个大少爷,不好好考功名,做什么大夫,还不是……”
说话那人笑的猥琐,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人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小药童急了:“你们胡说,陈师兄才不是那样的人。”
“童儿!”李沱溟拉住药童,“快去后院看看,你师兄在不在。”
“不用看了。”陈实功从人群中走出来,“师父,我在这儿。”
李沱溟看着他,又气又急:“你,你果真……唉,糊涂啊。”
朱翊钧甚至不知道这句“糊涂”,指的是昨晚的事还是陈实功主动站出来。
陈实功现身,杜家几个青年人立即撸袖子冲了上去,一个拽衣领,一个扯胳膊,一个挥拳要打。
“住手!”朱翊钧使了个眼色,陆綵和骆思恭立刻上前,把那几人挡开。
昨晚朱翊钧就注意到,所有的体力活儿,陈实功都交给两个小厮干,他很爱惜自己的双手。
朱翊钧看向那小叫花子:“昨夜无星无月,你空拍是看错了吧。”
那孩子摇头:“他们点了好多蜡烛,还生了火堆。”
朱翊钧蹲下来,握着他的手,笑眯眯的问道:“你一定是看错了,好孩子,再想想。”
那孩子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我没看错,昨天你也在!”
“……”
朱翊钧本是塞了个碎银子在他手里,哪知这小乞丐竟是富贵不能淫,非但没要他的银子,反而把他也认了出来。
这下围观群众更是炸了锅,杜家人惊呼道:“原来你就是陈实功那来路不明的同伙。”
杜老爷仿佛怕他跑了似的,吩咐家丁将他们团团围住。就这几十口人,不够锦衣卫活动筋骨。但出门在外,朱翊钧不能和老百姓动手。
“哎呀!”他退后一步,夸张大喊,“怎么还动粗呀,我可要报官了!”
杜老爷被他气死了:“报官?你们这些人,玷污了我女儿的名节,还敢提报官!”
朱翊钧听得直皱眉,杜小姐已经亡故,他左一句清白,右一句名节,实在让人不适。
“走,现在就走,报官去,我倒要看看,青天大老爷究竟帮着谁说话。”
杜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妇人略有顾忌的叫了他一声,他也混没听见。
朱翊钧拉着陈实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