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女儿?”
朱翊钧不可能知道王锡爵的女儿是谁,更不可能想到他的女儿和张若兰有什么关系。
事情也并不复杂,王锡爵有个女儿,名叫王桂。
王小姐与朱翊钧年纪相仿,生下来弱小爱哭,长大了也不漂亮,四书五经半途而废,女红也不感兴趣,父母不太喜欢他,但王家是官宦人家,还是有攀高枝的上门提亲。
可王小姐还未出嫁,未婚夫就死了,她哭了三天三夜之后,声称要为郎君守节。
到这里,虽然王小姐有点惨,但女子为丈夫守节是这个时代的潮流,王锡爵倒也没说什么。
后来,王小姐在家呆久了,渐渐迷上了道法,自号“昙阳子”,称受仙人指点,要潜心向道,争取早日羽化飞升。
王锡爵虽然不大喜欢这个女儿,但毕竟是亲生的,怜惜她命苦,即便她吵着要出嫁做道姑,也依了她。
到这里,朱翊钧又听到了熟悉的剧情,以前他皇爷爷就这样。
“唉!”朱翊钧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的帐幔,叹一口气,“成仙哪有这么容易,凡人总是异想天开,以为打打坐,念念经,再吃点金丹就能飞升成仙。”
“再说了,神仙也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逍遥自在。”
张懋修扭头,疑惑的看着他:“你好像你很了解神仙的生活。”
朱翊钧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张懋修好奇看着他,又嘿嘿的笑起来:“听起来,哥哥好像知道神仙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神仙的生活……”朱翊钧倏地睁开眼,屈起手指敲在他的脑袋上,“不是在说王小姐吗?”
“噢!”张懋修揉了揉脑袋,继续说王小姐的故事。
后来这事情就传开了,引来了另一位王姓,太仓籍文官的关注。
此人正是王世贞。
王世贞仕途坎坷,却在文坛混得风生水起。听说王锡爵的闺女一心向道,便登门拜访,要和人家小姑娘论道,轮完道就立刻跪下磕头拜师。
王世贞是文坛领袖,在江南一带颇有影响力,在他的吹捧下,越来越多的文人名士慕名而来,听王小姐讲道,拜入他的门下,甚至连她的父亲王锡爵,还有叔父王鼎爵,也拜她做了师父。
故事到这里,就有点离谱了。王小姐想嫁、守节还是修道,那是她的自由。最多感慨一句,她没赶上好时候,要是皇爷爷健在,说不得能与当年的陶仲文、蓝道行一个待遇。
但王世贞、王锡爵、王鼎爵好歹是朝廷官吏,大张旗鼓的搞宗教活动,影响不好。
张懋修说道:“许多朝廷官吏为昙阳子作文写诗,我爹也说影响不好,还写信提醒过王大人。”
朱翊钧问:“哪个王大人人?”
“王世贞,他与我爹是同年。”
“后来呢?”
“后来……”张懋修耸了耸肩,说了四个字,“形同陌路。”
这
四个字足以证明一切。()
张居正从翰林院青云直上,位极人臣,提拔过许多他的同年和同乡,例如殷正茂、刘一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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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贞出身官宦之家,又有被许多文士追捧,自命不凡,可是这么多年,一直在地方任职,从未调入京师。
张居正倒是没有在朱翊钧面前提过王世贞什么,可朱翊钧的老师却不只张居正一人,他的另一位老师徐渭,对王世贞的品行颇为不屑。
张懋修又道:“我爹担心若兰将来年纪大了,总不嫁人,也想王小姐这样……影响不好。”
朱翊钧听着听着就困了:“若兰和王小姐不一样,貌若仙人,蕙质兰心,书也读得好,就算不嫁人,也不会修道。”
他拉上薄被准备睡觉:“就算修道,只要不影响别人,也没什么。”
张懋修小声说道:“就是因为王小姐修道,影响了许多朝中文官,我爹才会担心。”
“不是王小姐影响了他们,是王世贞,还有他背后的文官,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朝廷的不满。”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彻底沉睡之前,又嘀咕了一句:“若兰这么好,要嫁也该嫁给她钟意的人。”
“……”
次日一早,下人请他们去花厅用早饭,张嗣修、张若兰、张简修在门口候着,朱翊钧让他们不必拘礼,坐下吃吧。
侍女端上一碗晶莹剔透的藕粉,晶莹剔透,花香四溢,朱翊钧尝了一口,清甜爽口,唇齿间满是盛夏的气息。
他看了一眼张若兰,说道:“秋闱结束,他们就回去了。”
张若兰何其聪明,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瞪了张懋修一眼,责怪三哥什么都往外说。
张懋修自觉理亏,只好低头吃饭,不敢吭声。
张若兰说:“那我自己住在老家。”
朱翊钧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爹不再逼我嫁人。”
朱翊钧不置可否:“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你怎么还反抗?”
张若兰看着他,忽的扬起嘴角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那敢问陛下,怎么也到了江陵?”
言下之意,大家都是逃婚,你没有立场教训我。
“这藕粉真不错,里面还撒了核桃花生碎。”朱翊钧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吃早饭。
张简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听得懵懵懂懂,也不知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前一晚,朱翊钧才和张懋修提到过王世贞的名字,第二日下午,朱翊钧就收到了一封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