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点点头:“爱卿说得是。俺答这边,你要继续与他保持联系,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咱们尽量满足,以不打仗为第一要义。”
“但咱们也不怕打仗,边关重镇应时刻做好应战的准备,不允许任何人,任何部落进犯我大明疆土。”
之后,朱翊钧又说起朵颜卫的事情,俺答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让他颇感意外:“朵颜卫历来以悍不畏死著称,俺答,就不担心他们闹事?”
王崇古回道:“塞外草原广袤无垠,草原上的部落犹如天上的星辰一般,数不清的。部落与部落之间,有时是盟友,大多时候是敌人。”
“游牧民族的政权不在土地上,而在牛羊和马背上。他们之间的战争,掠夺的也是人口和牲口,而非土地。”
他这么一说,朱翊钧就明白了,俺答多次南下进犯,从不占领城池,劫掠一番之后便撤离,临走时,还要掳走强壮的劳动力,想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朵颜卫虽然比不上土
() 默特部、察哈尔部的规模,几万牧民只多不少,牛羊、马匹不计其数。现在大明强迫朵颜卫西迁,就等于白白的给他送人口和牲口。
风险当然有,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当个赌徒。
再则,就算朵颜卫真的叛乱,他们也可以请求大明增援。
“行吧,”朱翊钧说,“贡赏之事已经办完,爱卿回家休整几日,再返京述职。”
王崇古却道:“臣不累,明日就启程返京。”
“噢!”朱翊钧点点头,“那……就辛苦爱卿了。”
王崇古又道:“臣此来山西,还有一件事。”
朱翊钧预感不妙:“什么事?”
“奉命迎陛下回銮。”
朱翊钧问:“奉谁的命?”
“张阁老。”
“……”
朱翊钧说:“朕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回去告诉张先生,朕自有计划。”
“陛下,”王崇古道,“臣领命而来,一定要带陛下回去。”
“朕若不跟你走呢?”
王崇古躬身:“那只能陛下到哪里,老臣就跟到哪里。”
“……”
最后朱翊钧妥协了:“好好好,朕跟你回去,明日一早就启程。”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他带着人,跳窗从后院跑了。
王崇古看着他跑的,一把老骨头,也追不上,只得叹一口气,吹灭蜡烛,睡了。
皇上武艺高强,连朵颜卫首领都能制服,他一介书生,也奈何不了他,想必张阁老也能理解。
朱翊钧沿着延绥、永平,西到嘉峪关,从夏天走到深秋,一路看过来,朱翊钧也发现了不少问题。
在蓟镇、宣府、大同一带,有戚继光、郭琥、麻贵这样治兵严明的将领,守军纪律性、服从性和警惕性都特别高。
但越是往西走,越是远离京师,守军看起来就越是松散。在练兵这方面,许多地方的总兵都应该向戚继光好好学习一下。
他在蓟镇呆了两个多月,对于戚继光手下各位副将也有所考察,个个有勇有谋,若都能将戚继光的本领学个十之八九,以后提拔到各地担任主将,也未尝不可。
他还发现,西北风沙大,许多地方,城墙年久失修,风一吹,尘土飞扬,朱翊钧想,这要是下一场大暴雨,非得冲垮了不可。
宁夏有一位副总兵名叫哱拜,是个蒙古人,此人与王崇古还有些关系。
他曾是蒙古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嘉靖年间住牧山后,经常偷盗边民头畜得利,后来投靠了辛爱。
据说,其人生性狡黠凶悍,黄台吉也颇为忌惮。后来,哱拜得罪了黄台吉的父兄,被追杀,走投无路只得投降大明。
那时,正是大明与草原诸部冲突最激烈的时候,边境三天两头被蒙古人侵扰。
时任宁夏巡抚的王崇古接纳了哱拜,奏请封为游击将军,并采取以夷制夷之法,从俘虏的蒙古人中,挑选愿意投降之人组建精锐骑兵,建立卫队,由拜统领,号为其家丁,对抗蒙古。
哱拜善骑射,武艺绝伦,其卫队也都是亡命之徒,因而屡立战功,经常受到封赏。后来,经过王崇古和总督石茂华先后奏请,又加封他为副总兵。
因为是蒙古人的缘故,哱拜自受封以来,从未进京述职,朱翊钧只听过他的名字和事迹,从未见过此人。
这次见到了,却让他的心中不免有诸多顾虑。
虽然,朱翊钧还不大了解这个哱拜,但冯保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精神了。
二十年后,此人七十岁,本来已经致仕,安安心心养老。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逼不得已,成为万历三大证的主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