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官就是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家族的财富和地位,至于老百姓苦不苦,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
就算是贫苦人家考出来的官员,他们十年寒窗跨越阶级,想的也是尽量累积财富和官爵,让自己的子孙不再受苦。
大明官员的俸禄本来就低,没有人会吃力不讨好,去管不相干的人的死活,更不要提王朝基业。
大家只想谋个肥差,利用职务之便拼命敛财。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朱翊钧这皇帝当了不到半年,已经很能体会祖宗们的不易。
有时候也并非皇帝想摆烂,实在是这些文官心眼太多,势力太强,皇帝也奈何不了他们。
朱翊钧听着这些老头儿你来我往的争论,个个心怀不轨,又慷慨激昂,还把别人当傻子,以为看不出来。
他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张居正,他面色肃穆,眼神坚毅,无论听到多么激烈的反对意见,都不会让他的神色露出半分破绽。
众人吵完了,这才看向朱翊钧。有人站出来,跪在大殿中央,是户科给事中余懋学,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太祖高皇帝在立国之初,就曾告诫后世子孙,必恪守祖制,臣下有敢奏请更
() 改者,要治以变乱祖制罪。”
其实,张居正已经料到这些人会逼着朱翊钧给个态度,也提前给他想好了说辞,让他推给内阁便是。
但朱翊钧听他们左一句祖制,又一句祖制,还把太祖高皇帝也搬出来了,实在忍不了,拿起一本奏折,随手一抛,那奏折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余懋学跟前,把他吓得一哆嗦。
朱翊钧沉声道:“第四页,第三行,念。”
朱翊钧不比穆宗温吞的性子,说话时颇有几分世宗的气势。
朱翊钧从小习武,身高体格长得比同龄人更快一些。遥想当年世宗登临大宝之时,比他大不了几岁,应该也是这般模样。
果然是世宗养在身边的小皇孙,称他一声“小世宗”倒也合适。
余懋学抖抖索索捡起奏疏,按照朱翊钧的要求,翻开指定那一页,开始念:“查得《大明会典》内一款,凡六科每日收到各衙门题奏……以是知稽查章奏,自是祖宗成宪。第岁久因循,视为故事耳。请自今伊始,申明旧章。”
余懋学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空旷的大殿内有些听不真切。
别人听不真切,朱翊钧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
但他仍是掷地有声的问道:“大声告诉朕,最后一句是什么?”
他高高在上,负手而立,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实在太有压迫感。余懋学只得大声重复道:“请自今伊始,申明旧章。”
朱翊钧又道:“《大明会典》是不是祖训?申明旧章,又算不算遵循祖制?”
这话是问余懋学,也是问在场文武百官,看到皇上愠怒,无人再发一言,全都默默地垂着头。
朱翊钧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又道:“你们一个个都把祖制挂嘴边,看来都熟读大明典籍。”
“这样吧,既然你们这么喜欢钻研祖制,不如朕把你们调往南京,去孝陵帮朕问问,祖制解决不了大明如今的难题,究竟能不能改?”
“!!!”
后面几个字,他稍微拔高了音量,吓得底下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了一片:“陛下息怒!”
“……”
片刻无声,再抬头时,御阶之上已空无一人——他们的皇上已经走了,陈炬在一旁喊了声“退朝”,也走了。
朱翊钧以为,他在朝会上发了一通脾气,大臣们就不作妖了。
没想到,这些老油条,只是当时被震慑住了,下来之后,该上疏上疏,该劝谏劝谏,丝毫不耽误他们苦口婆心的教训朱翊钧:你年纪还小,还没有亲政,好好学习祖训,别被人几句话一忽悠,就想着改革。
他甚至在吏部呈上的题本中,看到有官员因为此时而请辞。
朱翊钧倒也不意外,历经嘉靖、隆庆两朝,这些大臣有多难缠,他早已经见识过。
只是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难过。进讲之后,拉着张居正在文华殿后面的暖阁并排而坐,说悄悄话。
“张先生,一直以来,你都告诉我,旧的规则经过两百年岁月变迁,早已弊病丛生,唯有打破旧制,推行新政,才能开创中兴大业。”
“可是,阻止大明中兴大业的却是大明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