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有走进来,站在大殿中央,躬身,抱拳,对朱翊钧说道:“殿下……”
他欲言又止,还抬眼看了看朱翊钧。
朱翊钧今天没心思跟他猜谜:“你说什么,你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刘守有这才说道:“与成,他不懂事,让殿下为难了。”
朱翊钧怒道:“你说的对,该打!”
“是,打归打,殿下可不能不管他。”
“管他?”朱翊钧嘟嘴,更生气了,“他行动之前瞒着我,现在要我怎么管他?”
刘守有说道:“殿下你是了解他的,他就是个闷葫芦,他不说,是不想让殿下牵连进去。”
“他把自己牵连进去了,我能……”朱翊钧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我能置身事外吗?”
刘守有一掀衣袍给他跪下:“与成得罪了高阁老,以高阁老的行事作风,他一定会对付与成。”
“自从陆绎的父亲去世之后,陆家一年不如一年,直至先帝驾崩,也没人再护着陆家。”
朱翊钧说:“你挺关心陆家。”
“我关心的是与成,”刘守有伏下身,给他磕了个头:“我与他多年好友,不忍心见他因此送了前程。”
“你倒是仗义。”朱翊钧别过头去,“你叫朱希孝管他。”
朱希孝是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弟弟,算起来与陆绎还是亲戚。
朱希孝与高拱谈不上多深厚的交情,但他是个好人,陆绎真有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他也会站出来,在隆庆跟前求个情,仅此而已。
刘守有笑道:“朱大人哪有咱们殿下神通广大,还是得您出手。”
这马匹拍得,其实没什么用,就算他不说,朱翊钧也不会放任高拱整陆绎,坐视不理。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高拱八面树敌,前面还有徐阶、李春芳、赵贞吉、殷士儋,陆绎这个小小的锦衣卫,高拱不一定能腾得出手来。
朱翊钧转过头去看向冯保,问道:“大伴,你觉得呢?”
冯保若有所思,听到他的问话才回过神来,知道他问的是陆绎这件事,便苦笑了一声:“提醒他多带些细软,携一家老小,赶紧逃吧。”
“!!!”
冯保可不是平白无故这么说,他是在给朱翊钧剧透,陆家马上就将迎来抄家、削籍的命运。
而高拱那边,陆绎的奏疏道出了他的真实目的,迫于朝中巨大压力,他只能把徐阶的案子暂时搁一搁。
事情看似已经平息,但朱翊钧觉得,以高拱的做派,他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事情还没有结束。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另一封弹章接踵而至,来自山西监察御史张守约。
这位张御史可不一般,当年严嵩把持朝政,他与杨继盛联名上疏参劾,结果杨继盛死了,他只是被贬为道州通判。
张守约要弹劾的是一个死人,已经死了十一年了,这个人正
是陆绎的父亲陆炳,罪名是结党营私,贪污官银数十万两。
张守约还指出,当年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弹劾严嵩,却仍是参不倒他,正是有陆炳在背后撑腰,他俩还曾经合起伙来诬陷夏言,致使夏言被斩首示众。
这个时候,把二十几年前的旧账翻出来,绝非巧合。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不会有人突发奇想,去针对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他们要弹劾的不是陆炳,是陆炳的儿子陆绎。
陆绎只是个锦衣卫,这么多年来,一直守在皇太子身边,对别的事情不闻不问,要想弹劾他,很难找到理由,那就只能把他爹挖出来。
紧接着就提到了陆绎,说他在严家抄家之后,就曾收留过严世蕃的儿子严绍庭。严绍庭可不是什么忠良,严世蕃流放雷州,私自跑回江西老家盖房子,被林润弹劾,就是严绍庭跑回去给他爹通风报信,徐阶料事如神,提前通知林润抓人,才没让严世蕃逃脱。
朱翊钧看完这封奏疏只有一个想法:“看来,高阁老的确比严阁老更有魅力。”
“那是自然,”隆庆没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仔细一想又察觉不对,“这有什么可比的?”
朱翊钧说道:“这位张御史二十多年前没有党附严阁老,二十多年后,却党附高阁老。”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隆庆斥道,“怎么能拿严嵩那样的大奸臣与高先生相提并论。”
隆庆在做裕王的时候,可没少被严嵩父子欺负,连世宗给的岁赐都敢扣下,逼得裕王东拼西凑,凑出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严府,才拿回了岁赐。
想到这些往事,隆庆就咬牙切齿,只恨严氏父子死得太早,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又叹一口气:“那时候,若不是高先生极力保护,朕恐怕……”
恐怕当不上这个皇帝。
“唉~”隆庆看了一眼儿子,摇摇头,“父皇对高先生的感情,你不懂。”
朱翊钧从小在在爱里长大,众星捧月,有世宗的宠爱,所有人都哄着他。他体会不了隆庆那种娘死得早,爹又不疼,还要被大臣欺负,每天夹着尾巴过日子的窘境和无助。
高拱给予隆庆长达九年的温暖与保护,如同一点微光,照亮了他从少年至青年那一段至暗生涯,所以他才会对高拱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