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看到了徐渭,却没有看到徐渭的好兄弟张元忭。可怜的张子荩,连续两年,会试落榜。
隆庆只坐了半个时辰,他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了。他走了,朱翊钧也跟着走了。
两天之后,内阁经过读卷、审卷和商议,最终选出十三份试卷送至御前。
不出意外的话,一甲三名将在这十三份试卷中产生。
司礼监只按顺序,宣读前三份试卷,皇帝如果没有特别的旨意,这三份试卷就是今年的鼎甲前三。
隆庆大致翻了翻这三人的策对,钦点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朱翊钧也站在旁边听了这前三份试卷,围绕着策问中的三个问题,三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阐述。
就这么凭空听了一耳朵,朱翊钧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他仍是对状元策其中一句“履亩而正界”印象深刻。
一甲三名的名字当场公布,其中有两人朱翊钧都有过一面之缘。他们正是上次在苏州小馆,与张元忭一起讨论“天泉证道”的罗万化和赵志皋。
罗万化高中状元,赵志皋第三,第二名叫黄凤翔,是福建泉州人。
朱翊钧记得,三年前,状元范应期,榜眼李自华也都是浙江人。
还有他最近总听到的一个名字——王守仁,也是浙江人。
杭州、余姚、山阴、台州……朱翊钧从未去过,竟然也能数出一堆地名来。
隆庆没有再看剩下那些试卷,朱翊钧倒是好奇的翻了翻,没有徐渭的试卷,不过有一个眼熟的名字——王鼎爵。
“这是谁呀?”
冯保笑道:“那个经筵讲官王锡爵的弟弟。”
所谓经筵,就是给帝王讲课,内容就是儒家经典。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为讲期,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一共进讲三次。
十天一次的大讲,皇帝亲临文华殿,由勋臣一人知经筵事,内阁学士或知或同知经筵事,六部尚书等官侍班,另有展书、侍仪、供事、赞礼等数位官员充任。
盛大而繁复的典礼之后,就开始为帝王讲经论史,整个过程都在纠仪御史监督之下,上至帝王,下至百官,但凡衣服上有个褶子,事后都免不了要被他们职责仪态不端。
如果说皇帝第一不喜欢的是早朝,第二不喜欢的一定就是经筵。就那几l本书,翻来覆去的讲,一大堆繁文缛节,又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经筵并非只针对帝王,皇太子出阁之后,也有讲筵之设。好在朱翊钧还没有出阁读书,他只是跟着隆庆去凑了个热闹,就再也不去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一眼能看出来,别说皇帝,其实百官也不喜欢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活动。但是没有办法,“礼”和“孝”是先贤和祖宗反复强调的两大立国之本。
虽然早朝从来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经筵也未必能学习治国之道,但类似这样庄重而盛大的典礼,能让天下百姓知道,天子与朝臣从未停止过对“天下大治”的
探寻与追求。
经筵不但有十日一大讲,还有每日一小讲,免去诸多礼仪,讲官每日到御前,伴读十余遍后,直说大义,讲清楚就行。
新入阁的赵贞吉,因为在国子监讲《尚书·大禹谟》给隆庆留下了深刻印象,最近也充当他的日讲讲官。
隆庆自己听得不过瘾,还让赵贞吉为皇太子讲《唐太宗诲谕太子》。
掐指一算,这已经是张居正为朱翊钧讲学的第五年,虽然偶尔会因为身体不适或别的事务耽搁一两日,会请翰林院其他人代讲,通常是申时行、马自强或是吕调阳等人,他们本来也是东宫属官。
这还是第一次,由隆庆指派官员为他进讲。
朱翊钧至今还住在乾清宫,隆庆的书房在西边的雍肃殿,而他的书房是东边的昭仁殿,虽然相隔不远,赵贞吉给他爹进讲结束,就能过来接着给他讲。
但是并没有,给皇太子讲课,尤其皇太子聪颖早慧,年仅九岁,已经读完了《四书》,现在正在学习《尚书》。赵贞吉非常重视,提前好几l日就开始准备。
朱翊钧坐在书案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他:“赵阁老,我们开始吧。”
赵贞吉问道:“殿下可曾读过《唐太宗诲谕太子》?”
朱翊钧说道:“不曾读过,但因为赵阁老要给我讲课,今日用早膳时,听大伴读了一遍。”
“……”
赵贞吉见他面前的书案上空空如也,心生怀疑:他真的已经读完《四书》了吗?还是张居正这个小妖精糊弄小孩儿,随便挑拣些容易的讲讲,就当是学过了。
于是,他将自己准备讲课的那一份递上去:“殿下看这个。”
朱翊钧挥了挥手:“不用不用,赵阁老还是自己看吧,我已经背下来了。”
背……背下来了。
这篇文章确实不长,全文不到三百个字。可是朱翊钧刚才明明说,他没读过,只是吃早饭的时候,太监给他读了一遍,他已经就背下来了?
赵贞吉七八年不在朝中,并不知道这位皇太子往日的光辉事迹,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