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说:“我怕胡宗宪死了。”
冯保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距离他呈上那封《辨诬疏》也才过了七日。他记得,距离胡宗宪自杀,应该还剩三日。便说道:“应该没有这么快吧。”
“有!”朱翊钧的语气十分肯定,说着又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寝殿里走来走去。
“殿下稍安勿躁,陆绎一会儿就来了。”
没过多久,陆绎就跟着小野一起回来了,进入寝殿的时候,身零星落了几片雪花,外面果真下雪了。
“与成!”朱翊钧跑过去,拉着他的手,“你能去一趟诏狱吗?”
“诏狱?”陆绎皱眉,“去诏狱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
陆绎没说话,用眼神询问这个人是谁。
朱翊钧说:“胡宗宪。你告
() 诉他(),让他再等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一定想办法救他。”
“……”
陆绎并不清楚,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和胡宗宪说这些。朱翊钧又强调:“让他一定好好活着!”
陆绎有些犹豫:“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
朱翊钧说:“是我的意思。”他仰头看着陆绎,忽然弯着眉眼笑了笑,“与成去吗?”
陆绎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做了决定:“去!”
“现在就去。”说着,他转身离开。
朱翊钧在身后说道:“那我等你回来。”
陆绎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又是皇帝身边的大汉将军,出入诏狱,非但没人敢拦他,下面的人还要上赶着巴结。
陆绎刚进去,就听到两名狱卒在讨论:“那个胡宗宪,他是有病吧。”
“怎么回事?”
“一个阶下囚,还当自己是浙直总督,封疆大吏?”
“吃个饭还把碗砸了。”
听到这里,陆绎心道不妙,赶紧往关押胡宗宪的牢房走去。
诏狱阴暗潮湿,墙上挂满各种刑具,时而从牢房深处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听得人毛骨悚然。
管你是内阁首辅还是封疆大吏,进了这里,能活着走出去的,少之又少。
远远地,陆绎就看到,胡宗宪闭着眼坐在角落里,昏黄的烛光找不到他的位置,手里却反射出一点亮光。
“糟了!”
旁边的狱卒正摸出钥匙准备开门,千钧一发之举,陆绎手中一个东西脱手,以迅雷之势朝着胡宗宪飞去,精准的打在了他的右手上。
只听“哐当”两声,先是瓷器落地的声音,而后是一声闷响,那是陆绎情急之下丢出的令牌。
诏狱的狱卒也是锦衣卫,忽然反应过来出事了,胡宗宪可不是一般的囚犯,可以打个半死,但不能真的死在诏狱。圣上追究下来,谁也没好果子吃。
他赶紧开牢门,陆绎一闪身,就来到了胡宗宪的跟前:“胡总督,不必着急寻死。”
胡宗宪目光空洞,半晌才回神,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打量他:“是皇上派你来的?”
“不是。”
“徐阶?”
“……”
陆绎没说话,用一脸冷漠的表情回答他:“徐阶还使唤不动我。”
胡宗宪又问:“那是谁?”
陆绎说:“殿下让我告诉你,别着急寻死,他会想办法救你。”
“殿下?”胡宗宪有点懵,这京城中的殿下,他只能想到裕王,可他与裕王素来没有交情,以裕王谨小慎微的性子,不可能来管他的闲事。
“是他?!”他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掐指算来,那孩子还不满八岁,“小皇孙。”
陆绎长得就一脸不近人情,只对朱翊钧的时候,会露出温柔的眼神,别人没有的。
他替朱翊钧走这一趟,该办的是办了,该
() 说的话也说了,转身便要走。
正要出牢房的时候,余光瞥见桌上有个东西,思忖片刻,拿起来就揣进了怀里。
出了牢房,冷声对狱卒吩咐道:“看紧了,再寻死觅活,就绑起来。()”
诏狱不在皇城,陆绎这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到了该就寝的时辰,朱翊钧却不睡觉,穿个寝衣在床上坐着。
陈炬担心他着凉,又把炭盆烧得更旺了些。那个被朱翊钧当球踢的布老虎,此刻又被他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老虎的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炬要催他睡觉,被冯保拦下了。冯保知道,他正在等陆绎。
忽然,朱翊钧耳朵动了动,丢掉布老虎,跳下床,赤着脚往门口跑:“与成回来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冯保和陈炬面面相觑。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陆绎乃是习武之人,虽然步伐轻快,但他走进院子的时候,朱翊钧还是听到了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但冯保和陈炬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并没有留意。
朱翊钧刚跑到门口,殿门就从外面推开,陆绎高大的身躯裹挟着风雪进来。
朱翊钧扑上去,陆绎却往后退了一步:“殿下,我身上寒气中。”
冯保过来,又从背后将人抱了起来:“小祖宗,你没穿鞋,地上多凉啊。”
陈炬拎着他的鞋子要替他穿上,朱翊钧却在冯保怀里挣扎:“不穿不穿,我热得很。”
陈炬摸了摸他的小脚丫,暖和得很。跟着李良钦习武之后,他身体是愈发强壮。小时候还偶尔着凉,咳嗽两声,现在大冬天穿个冬衣,赤着脚跑来跑去,什么事也没有。
即便如此,身边的人也担心他的身体,朱翊钧也只好妥协,坐下来,任由陈炬帮他套上鞋子。
朱翊钧打量他身上开始融化的雪花,又说:“大伴,你给与成倒杯热茶。”
他又去拉陆绎的手:“坐下说。”
陆绎没坐,只是走进了,站在他旁边不远处,把刚才在诏狱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冯保听得皱了眉,时间与他知道有出入,但也不奇怪,他很早就知道,关于某些历史事件,他的常识只能对大方向做个参考,并不完全对得上。
朱翊钧扭头去看冯保:“大伴,胡宗宪真的会自寻短见。”
冯保将功劳都归结到他的身上:“是殿下料事如神。”
“嘿嘿!”小家伙经不起夸,尾巴就竖了起来,无形的在身后摇啊摇,“希望他别再做傻事了。”
陆绎说:“我还顺道看了一眼那个海瑞。”
朱翊钧问:“他怎么样了?”
“吃饱就睡了。”
朱翊钧说:“胡宗宪真应该跟他好好学学。”
“对了,”陆绎从怀里摸出个东西,“这是我在他桌上拿的。”
他把东西递给朱翊钧,那是张叠起来的纸,朱翊钧展开来,中间只写着一句诗:“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这是他最后留下的绝命诗。
冯保忽然想起一句话,不知当初从哪儿看到的一句对胡宗宪的点评:“做直人易,做小人易,而做外圆内方之人,最难。”
胡宗宪能屈能伸,有胆识有谋略之人,就这么死在狱中,实在可惜。
好在,最后没死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