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夜,皇贵妃提前几日就派人来请朱翊钧(),邀他去万春宫做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介是宁安公主也会带着李承恩入宫来。
朱翊钧想到皇爷爷病了大半年,一直在万寿宫呆着,也不出门,深居简出,顶多也就是他陪着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中秋这日,朱翊钧见嘉靖状态不错,便提议让他随自己一起去。
嘉靖懒得动,挥挥手:“朕不去,你自己去。”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我让他们来万寿宫,姑姑肯定也想见皇爷爷。”
嘉靖是一个非常强势,心思总叫人捉摸不定。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身体情况,他将这看做是一种示弱,身为这个庞大帝国唯一的统治者,他怎么能在大臣面前示弱?
于是,奇怪的现象出现了,嘉靖真的病了,大臣们都知道嘉靖病了,嘉靖也知道大臣们知道他病了,但在彼此面前,大家都默契的装作不知道。
朱翊钧提到了宁安公主,这是仅存的几个儿女中,他最偏爱的一个。
只因为宁安公主的生母,是曹端妃。
曹端妃,嘉靖十年册封的九嫔之一。而后来的方皇后、诞下皇长子的阎氏、皇太子的王氏、皇三子的杜氏、皇四子的卢氏,以及皇贵妃沈氏,都出自九嫔。
曹端妃生得国色天香,是福建三明知府曹察之女,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端方娴雅,颇受嘉靖宠爱。
尽管她只剩下两位公主,没有生儿子,但别的妃嫔晋封的时候,她也一次没有落下。
也正因为美貌与隆宠,为她招来了灭顶之灾。
“那就让他们来万寿宫吧。”
中秋这一晚,皇贵妃带着宁安公主和李承恩来到万寿宫。这就算是个小型家宴,没有那么繁复的礼数,众人向嘉靖行礼之后,便坐下了。
黄锦将宫殿南面的一排窗户全都打开,让月光透进来。
皇贵妃在嘉靖面前,说话做事总是得体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再加上朱翊钧和李承恩两个小家伙在旁边笑笑闹闹,嘉靖脸上的病容都褪去许多,难得浮上几分笑意。
宁安公主从小对嘉靖的感情就很复杂,小时候不懂事,又得到父皇更多偏爱,母亲是后宫身份最尊贵的皇贵妃,也是实际掌权者,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后来长大嫁人了,从流言蜚语和零星记忆中得知了身世真相,心底对嘉靖又惧又怨,但每年的大小节日,却依旧享受着父皇独一份的赏赐。
现在,她恍然发现父皇苍老了许多,当年的是非恩怨,早已经说不清楚。
皇贵妃时常劝慰她:“往事已矣,不要再提这些,惹你父皇生气。”
李承恩比朱翊钧大两岁,弟弟读书,他也读书,嘉靖随便考考他俩。朱翊钧记性好,反应又快,嘉靖题目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开始抢答。
众人总是夸朱翊钧聪明,李承恩也看着弟弟嘿嘿的笑。
朱翊钧也觉得不能总是抢了哥哥的风头,最后一题便故意
() 没有回答,让给了李承恩。
后来,兄弟俩去院子里玩花灯,玩累了,就去太液池边寻一处地方,乘着月色,吹着微风,闻着桂花香,靠在一起聊天。
李承恩说:“弟弟,你不用让着我。”
朱翊钧靠在他的肩头:“我没让着你呀。”
李承恩蹭蹭他的脑袋:“你本来就比我聪明,学得也比我好。”
朱翊钧搂着他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哥哥也很聪明,就比我差一点点。”
他说一点点的时候,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划了一下。
秋天的夜晚有点凉,但朱翊钧就像个小火炉一样,依偎在表哥身旁,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都没感觉到冷。
海瑞还关在诏狱里,有人为他求情,希望他无罪释放,被嘉靖下令廷杖,丢了半条命。
有时候嘉靖也会反思,他这个皇帝当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些。
有这样的疑问,他便又把海瑞的《治安疏》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读。可这么多年,他毕竟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又被大臣们顺着毛摸习惯了,丝毫容不得有半点违逆的意思。
嘉靖越想越气,又动了杀心。让锦衣卫连夜审问海瑞,背后主使是何人。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从内阁到六部九卿,甚至裕王,人人自危,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历史的教训摆在那里,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只需要捕风捉影,皇帝一句话,就能开启一场杀戮。
一些朝臣,甚至阁臣认为,不能让海瑞一个人,搞得整个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既然皇上这么恨他,欲除之而后快,那大家就帮忙送他一程,反正就是动动手指,写一封奏疏,给他坐实个欺君罔上的罪名而已。
于是,在这一部分大臣的推波助澜下,嘉靖果然起了杀心,既然查不出主使者,还有这么多大臣和他一样,也希望海瑞赶紧死,那就杀了吧。
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愈发喜怒无常。
这时候,海瑞这辈子遇到的第三个贵人出现了。
前两个,一个是为他的仕途默默保驾护航的朱衡,一个是在嘉靖盛怒之下保住他一条命的黄锦。
而这第三个,是徐阶。
徐阁老匆匆赶来面圣,一路走得太急,生怕晚一步,海瑞小命不保,跪在嘉靖跟前的时候,胸膛起伏着,还有些喘。
“陛下,万万不可。”
嘉靖垂着眼皮看他:“有何不可?”
徐阶说道:“您这是上了海瑞的当!”
此言一出,不仅嘉靖来了兴趣,就连一旁的朱翊钧也是惊讶加好奇,放下手里的奏章,准备听听徐阁老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海瑞此人,实在居心叵测,他送走家人,买好棺材,明只会龙颜大怒,却依然上疏。”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激怒陛下,让陛下杀了他,然而以此在天下扬名而已。”
“现在别说朝野上下,
就连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也知道了他冒死上疏的事情。”
“陛下若现在杀了他,岂不是成全了他的每名,老臣恳请陛下千万不要上当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嘉靖还真的听进去了。别管皇帝这些年做了什么,他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很看中的,他可以做,但别人不能说。
杀了海瑞,要被天下人议论,杀不得,就继续在诏狱关着吧。
这大抵是目前最好的结果,皇帝既不想放他,也杀不了他,关在牢里也不错。
对海瑞而言,就像刘守有说的,坐牢权当是改善伙食,还剩下一笔开支,不亏。
就是苦了一部分大臣,皇上三天两头想起这个海瑞就要搞点动静,不是打人板子,就是查幕后主谋,太吓人了。
朱翊钧并不关心海瑞的事情,徐阶那张嘴可太能说了,现在他想保的人,嘉靖就算想杀,也杀不了。
比起海瑞,更让朱翊钧记挂的是胡宗宪。此人正好相反,是徐阶想杀,嘉靖可杀可不杀,而朱翊钧想让他活下来的。
六岁多的小孩儿和六十多的内阁首揆对抗,听着就不靠谱。
转眼又快到重阳节,按照习俗,这一日皇帝要登高望远,以往每一年,嘉靖都会带朱翊钧去爬万岁山。
今年嘉靖身体不好,也没提这事儿,倒是头一天,朱翊钧特意提起来了:“皇爷爷,我们明天去爬山吧。”
嘉靖摆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