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有出狱的那一天。”
这些话可不像是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又的确是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是生在权力最顶端的小孩子,从小学的就是揣度人心。
徐渭看起来并不惊讶,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是。”
朱翊钧又道:“那,从今天起,你就要住在李将军府上咯。”
“没错。”
朱翊钧说道:“住在李将军府上,就不能给他找麻烦,出门喝酒,不能太晚回来。去拜访朋友也必须知会他一声。住在这里,不能给他添麻烦,否则……”
“否则……”
他好像卡了壳,不知道要说什么。
徐渭笑着问他:“小殿下,否则如何?”
朱翊钧说:“否则,我就给你换个住的地方。”
徐渭问道:“换去哪里?”
周围其他人也疑惑的看向朱翊钧,不清楚他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朱翊钧看向一旁的刘守有,后者指了指自己:“不会是我家吧。”
朱翊钧说:“诏狱。”
“……”
听到这个地方,徐渭非但没被他吓到,反而大笑:“我就说,你这个小殿下,最有趣。”
“一年多不见,让我瞧瞧你的字写得如何。”
“……”
来京城之前,徐渭是害怕的。他寄居在一户姓马的人家里,整日担惊受怕,害怕胡宗宪的事情连累到他。
直到他接到消息,说小皇孙让他送书进京,他心里就踏实了——无论胡宗宪如何,此去京师,他必定能平安。
“楷书已经练得颇有章法,试试练习行书。”
朱翊钧说:“我想学画画。”
徐渭笑道:“这有何难,我教你。”
朱翊钧又说:“我还想学作诗。”
“那你得先学会对对子。”
“我还要学兵法。”
徐渭敲敲纸面:“殿下先把字练好。”
“……”
徐渭给他指导书法,桌子旁边围了一圈人观看,大家都是读书人,机会难得,偷学两招。
练完字,朱翊钧在院子里跟着李良钦习武,把刘守有拉过来给他当陪练。
李良钦给他换了根长一些的棍子,又给他交代了要领,朱翊钧把棍子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刘守有赤手空拳,一时间竟然没能找到破绽近他的身。
他问旁边观战的陆绎:“可以拔刀吗?”
陆绎冷着脸:“不怕死你就试试。”
“算了算了,诏狱最近牢房紧张,腾不出单间给我。”
“……”
朱翊钧玩到下午才回去,裕王在正厅坐着喝茶,看到他大摇大摆的进来,后面的人还抬着一口木箱。奇了怪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空着手,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载而归。
“爹爹!”朱翊钧飞奔到裕王跟前,从里到外透着快乐,“我回来啦。”
“我看见了。”
裕王把人拉到跟前,看他一脑门喊,让侍女给他递了张帕子,替儿子擦汗:“这是买了多少玩具,还得拿箱子装回来。”
“这不是玩具。”
朱翊钧胡乱抹了把脸,想要抹掉黏在颊边的头发,却怎么也抹不掉。裕王拍开他的手,替他把他发拨到耳后:“不是玩具是什么?”
朱翊钧一转身就跑开了,动作十分迅捷,裕王想抓他,都抓不住。
他跑去打开箱子,随手抽出一本《筹海图编》地给裕王:“是书,好多好多书。”
裕王翻了几l页,惊讶的看着他:“这……你能看懂吗?”
朱翊钧摇头:“看不懂。”
“看不懂你搬这么多回来做什么?”
有太监端了茶盏上来,小家伙坐到裕王对面的椅子上,先悠闲的喝一口冰镇酸梅汤:“我一边学一边看,就看懂啦!”
“……”
裕王暗自叹一口气,他像朱翊钧这么大的时候,《二字经》还背不利索,他儿子已经开始看东南地区的海防图了。
喝完了酸梅汤,朱翊钧放下茶盏,又吩咐太监:“我还想吃冰镇西瓜。”
他又从椅子上下来,转身就往后院跑:“送到娘亲房里,我要和她一起吃。”
“诶!你娘在休息……”
裕王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院子里的小小身影,想必,他的话,他儿子已经当做一阵耳旁风,吹过去了。
朱翊钧蹦蹦跳跳的穿过花园,经过长廊,来到王妃居住的小院。卧房门口守着两名侍女,朱翊钧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正要高声喊,侍女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到了嘴边的“娘亲”又被朱翊钧咽了回去,他眨了眨眼,看向侍女。
侍女轻声道:“王妃正睡着,还没醒。”
朱翊钧点点头,放轻了脚步:“我进去瞧瞧,不吵醒她。”
他拎着衣袍的下摆,腿高高抬起又轻轻落下,样子看来滑稽又逗趣,侍女们的目光追随了他一路。
朱翊钧来到床边,王妃果然还没醒,他便趴在床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王妃。
没多久,王妃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正好看到他双手捧着小脸,歪着头,打量着自己。
“钧儿。”
王妃真要起身,却听朱翊钧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娘亲,我看你有些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