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杀气腾腾的奏疏,三条罪状,每一条都是要置严世蕃和他的同党于死地。
看完之后,朱翊钧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什么严世蕃要让人在京城散布消息,为杨继盛和沈炼伸冤。
但因为有些信息不对称,直到多年之后,他看过翰林院修的《世宗实录》,才真正明白了这一场聪明人之间的巅峰对决,究竟有多精彩。
严世蕃自诩奇才,最终也败在了他一直瞧不起,比他更为高明的徐阶手中。
刚到京师,严世蕃并不慌乱,他认为自己一定死不了,还曾对罗龙文说过这样一句话:“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
他认为嘉靖并不在意贪污受贿这些事情,嘉靖在意的是“通倭?()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罪名,但捕风捉影的事情,只要拿钱收买几个言官,让他们说几句好话,就能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而真正让他脱身的高招就是,把那个能决定他生死的人也卷进来。
所以,他立刻吩咐自己的同党,在京城各处散布消息,把杨继盛和沈炼冤死的罪名算到他的头上。
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民怨四起,老百姓全都为这二人伸冤,认为严世蕃如此残害忠良,就该千刀万剐。
三法司果然上了当,还自以为是顺从民意,呈上的罪状中,第一条就和此事有关。
但却在送往内阁,给徐阶审核的时候,被压了下来。
徐阶把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大理寺卿全都叫来跟前,问他们:“诸位是想让严世蕃伏法,还是要放他一条生路?”
三人愕然:“自然是要他伏法。”
徐阶高深莫测的笑笑:“依照你们所呈诉状,必定会让他逍遥法外。杨继盛、沈炼受到诬陷,天下皆为之痛心。”
“但是,此二人被逮,是当今圣上下的诏旨。你们在案中牵涉此事,正犯了皇上的忌讳。”
“若是这封奏疏呈上,皇上览之,必定认为三法司是借严世蕃的案子影射皇上圣裁不公。皇上震怒之下,严世蕃自然无罪,说不准日后还能重新得以重用!”
“他派人在京师散布消息,就是为了引诸位上钩,写下这封奏疏。”
三人听后,不仅后背一凉,皆是惊立当场,差点就上了严世蕃的当。
嘉靖这个人,多忌,小气,爱面子,什么杨继盛、沈炼、严世蕃……谁都可以死,他不在乎,但如果连带着把他的过错也扯出来,就别怪他翻脸。
刑部尚书黄光升说道:“那我们回去重新拟一份诉状。”
“你们回去反复商议,定会走漏风声,严党察觉,定然有所防备。”徐阶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按照这个誊抄一份便可。”
严世蕃的三条罪状,皆出自徐阶之手,不仅预判了严世蕃的预判,每一条都把嘉靖的痛点拿捏住,即便皇上还念着旧情,想要对严氏父子网开一面,也说不过去。
大抵是嘉靖自己也觉得这些罪名听起来,于是,让三法司下来好好审,至
() 少得把故事编得再像一些。
于是,又经过半个月的审讯,最终,三法司联名上疏:严世蕃“犯上”和“通倭”的罪名属实。
无论是“犯上”还是“通倭”都足够判他死罪,于是嘉靖皇帝下令,将严世蕃和罗龙文斩首。
斩首日期在三月二十四,在那之前,嘉靖还下了一道圣旨——对严氏父子抄家。
抄家的日子正好赶上了朱翊钧休息那日,小家伙不用上课,心思便活络起来。
“皇爷爷,我想去看看。”
他现在是什么要求都敢提:“你去看什么?”
“看……看……”朱翊钧那对机灵的眸子又转了起来,“象牙床、金丝帐,还有天下奇货珍宝。”
这是他以前在街上听书听来的,关于严家奢靡的生活。
“你就是想去凑热闹,别以为朕不知道。”
朱翊钧趴在他腿上撒娇:“想去嘛。”
“那你答应朕一个条件,朕就让你去。”
朱翊钧连条件是什么都没听,就一口答应:“好!”
嘉靖搂着小心肝儿,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又问:“做得到吗?”
小家伙挺起胸膛:“做得到!”
“那就去吧。”
嘉靖指派去负责抄家的人选也很有意思,分别是万寀和鄢懋卿。
鄢懋卿就是严嵩的一条狗,为严氏父子马首是瞻,但在严氏父子落难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挣扎的划清界限,甚至反过来踩一脚。
万寀却颇具争议,甚至连他是不是严党,朝中官员也众说纷纭。
这两人并不知道今日有贵人到场,正要卷起袖子大干一场,忽然就见大门外,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来。
守在院内外的兵丁见一个孩子大摇大摆闯进来,还以为是严家的人,正要上前阻拦,陆绎和刘守有一左一右站出来,气势逼人,唬得一众兵丁不敢上前。
抄严嵩的家可不是小事,不仅有朝廷官员在场,锦衣卫、东厂也各有人手。
众人被门口的动静吸引,纷纷回过头来,鄢懋卿见到朱翊钧,大吃一惊——这小祖宗怎么来了?
过去几年,嘉靖如何娇惯孙儿,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儿子从他那里得不到的,一股脑儿全给了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