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出发回裕王府的那天早上,朱翊钧收到一封信。

这对他来说,绝对算是个新鲜玩意儿。

前几日他才从那个关于“惊喜”的典故中听说了什么叫“信”,今日果真收到一封。

这可把小家伙高兴坏了,拿着信说:“这个就是惊喜!”

惊喜之后,他又陷入了疑惑,问冯保:“大伴,这封信是你写给我的吗?”

“殿下,咱们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写信呢?”

朱翊钧歪头:“那是谁写给我的呢?”

冯保哄他:“我想,那一定是个与你许久不见,又十分思念你的人吧。”

“思念我的人?”

他出一趟门,哪怕只是回裕王府,并且只有五日,带的东西也足够几大箱子,就连平日加在牛乳里的蜂蜜都得从宫里带。

冯保忙得很,说完就招呼人往马车上搬东西。

路过的王安提醒朱翊钧:“殿下拆开看看落款不就知道了。”

朱翊钧问:“落款是什么?”

\"就是,署名。\"

“噢~”

拆信对朱翊钧来说也是头一遭,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又不忍心撕坏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开。

于是,他又去找陈炬:“万化,你帮帮我。”

陈炬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马车上:“殿下,咱们要出发了,路上再看罢。”

朱翊钧坐在马车里,那种惊喜、好奇和期待已经拉满了。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信是谁写的,内容是什么。

“大伴,大伴!”朱翊钧举着他的信,“你快帮我打开呀!”

冯保掀开帘子,让天光透进来:“哎哟!殿下你快瞧瞧,墙根儿底下蹲了只小狗。”

“哪里哪里?”朱翊钧挤个脑袋出来,“喵喵~”

冯保纠正他:“小狗的叫声不是喵喵。”

朱翊钧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求知欲:“那是怎么叫的?”

“汪汪~”

朱翊钧抬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真乖。”

“……”

熊孩子,该打!

但他是皇孙,皇帝都舍不得打,别人也不敢打,只得作罢。

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就算真让他打,他也下不去手。

小团子,聪明、漂亮、可爱,嘴还特别甜,还特别会撒娇,疼他还来不及,谁会忍心打他?

朱翊钧扑进冯保怀里,哼哼唧唧的喊:“大伴~大伴~”

“你快帮我把它拆开呀~”

这声音软软糯糯,听得人心都化了。

“好好好,这就给你拆。”

冯保把他放在自己腿上,教他沿着封口处撕开信封。

“我来,我来!让我看看。”

朱翊钧自己拿过信封,从里面拿出叠好的信纸,小心翼翼的展开。

“哇!哇!

”朱翊钧一边拆信,一边感叹,全身心投入到收信的幸福当中。

冯保自然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但他并没有告诉朱翊钧,就是想让他自己揭开最大的惊喜。

这封信一共有三页,第一页画的是一幅画。

画的是在一个院子里,正中间坐着一个人,左右分别躬身站着数人,台阶之下还跪着一个人。

简单的线条,轮廓清晰,质朴中带着几分童趣,又可爱,又传神。

朱翊钧时常出入万寿宫的正殿,一眼就能看出这话的是什么:“中间这个是皇帝,这两个是太监,这几个是大臣,跪着的这个是犯了错的大臣。”

他又转过头去问冯保:“大伴,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冯保摸摸他的脑袋:“大部分都对。”

“那还有小部分不对咯?”

“……”

冯保指着右上方,那里有题字,问道:“殿下,可识得这几个字?”

朱翊钧一字一顿的念道:“任贤图治。”

他又问冯保:“是什么意思?”

冯保说不告诉他:“殿下继续往下看就知道了。”

第二页写开篇,写着这一样一句话:“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朱翊钧又看向冯保,没等他问,冯保就说道:“用历史做镜子,可以得知王朝兴衰的原因。”

“出自哪里?”小家伙读书之后,凡是都要问个出处。

“贞观十七年,魏征病故,唐太宗李世民十分哀痛,并说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

“噢!”朱翊钧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呀~”

冯保诧异道:“你听懂了?”

朱翊钧点头:“听懂了呀。”

不等冯保问,他就解释道:“一个人用铜做镜子,可以知道自己衣帽是不是穿好了,用历史做镜子,可以知道王朝兴衰的原因,用人做镜子,可以知道自己的得失。魏征病故,唐太宗就少了一面可以知道自己得失的镜子。”

冯保惊讶的看着他,原来这就是小时了了的神童。只给他讲了其中一句,他就能举一反三,解释了整句话的意思。

“接着往下看吧。”

下面是一个故事,和前文中的插图有关的故事。朱翊钧在故事中找到了题字“任贤图治”的答案。

帝尧在位,任用贤臣,与图治理。命羲氏、和氏兄弟四人,分别到四个方位,教授当地民众按季节从事农作。

那时,天下贤才,都聚于朝廷之上,百官各举其职。帝尧垂拱无为,而天下自治。盖天下可以一人主之,不可以一人治之。

最后,还有一句:“又访四岳,兴舜登庸。”

故事看完了,虽然已经知道大概讲了什么,但朱翊钧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他想问冯保,冯保却说:“不如殿下把问题都记下来,到时候去问那个给你寄信

的人。”

“我想,他会很乐意为殿下解惑。”

说起寄信的人,朱翊钧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呢。

于是赶紧翻到最后一页,往下看最后的落款:“正月初九太岳书。”

朱翊钧更疑惑了:“太岳是谁?”

冯保笑道:“你猜猜看。”

朱翊钧摇头:“我猜不到。”他又看了看那封信,“但我觉得这个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因为是写给孩子看的,所以用的是端方的小楷,一笔一划写得都十分用心。

冯保鼓励他:“再想想,哪里看过。”

“有点像……”

朱翊钧还没想起究竟哪里见过,马车就停了下来。

昨天宫里就来人通知,说是世子明日一早到裕王府小住。

这可把裕王高兴坏了,一晚上都和王妃惦记此时,第二日,早早的就来到门口等候。

朱翊钧被裕王抱下马车的那一刻,小家伙伏在父王肩头,挥着小拳头大喊:“呀,我知道了!”

裕王一愣:“知道什么?”

小家伙却环抱住父王的脖颈,凑到他脸上木啊木啊亲两口:“爹爹,钧儿好想你呀~”

又是这句,虽然裕王十日之前才听过一次,今天再听,还是会发自内心的喜悦,笑着贴上他的小脸:“想,怎么不想?爹爹日日都在想你。”

“嗯,我也想爹爹。”说着,小家伙便开始左右张望,“娘亲呢,她为什么不来接我?”

他回个家,还得爹娘一起出来迎接他。

“来了来了!”

王妃在侍女的搀扶下,从门内走出来。上次朱翊钧回王府,王妃正是病重,需卧床静养。

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她的身体早已康复,面色也红润许多。

相比于爹爹,孩子总归更亲近娘亲。

王妃赶紧上前,从裕王手中接过心肝宝贝:“快,让娘亲抱抱。”

王妃身材娇小,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寝殿里看看书写写字,做些女红,也不干什么力气活儿。

以朱翊钧现在这个身高体重,王妃抱他着实要费些气力。

小团子惯会撒娇,乖乖地靠在娘亲肩头:“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接我呀?”

王妃摸摸他的头发:“娘给你准备了惊喜。”

又是惊喜,朱翊钧现在最期待的就是惊喜。

他也知道娘亲抱不动他。于是,主动要求自己下来走路,还拉了娘亲的手。

王妃径直带着儿子来到桌前,侍女挨个将小碟子摆上桌:“殿下赶路累了,王妃一大早就在厨房忙碌,亲手为做了这些点心。”

“海棠酥饼、如意糕、水晶糯米饺,还有糖蒸酥酪。”

那糖蒸酥酪是在雪白的酸奶冻上撒了坚果碎和花瓣,再淋上蜂蜜,既好看又好吃。

王妃端着碗,一勺一勺喂到朱翊钧嘴边。看他大口大口吃得香甜,竟然差点落下泪

来。

孩子已经四岁了,这才第一次吃到娘亲手做的点心。

咽下爽滑的酥酪,朱翊钧还不忘给娘亲点赞:“真好吃,比甜食房做的点心还好吃呢。”

甜食房就是尚善监专门负责做点心的。因为小家伙喜欢,嘉靖还命人特地从南直隶找来俩厨子,专门做江南点心。

朱翊钧把糖蒸酥酪吃完了,其他点心尝了尝,就说吃饱了。

回房间休息的时候,他迫不及待拉着冯保说道:“我知道太岳是谁了!”

冯保配合的问了一句:“是谁?”

朱翊钧扬了扬下巴,骄傲地说:“是我的张先生。”

他终于凭借自己的聪明,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认出了张居正的字迹。

跟着张先生读书识字近一年时间,对方许多次握着他的小手,亲自带着他一笔一划书写,他对张先生的字迹自然熟悉。

“可是,我只知道张先生叫张居正,不知道他叫太岳。”

冯保说:“他号太岳。”

“他为什么号太岳?”

“这个你可以问他。”

朱翊钧又问:“那你号什么?”

“双林。”

朱翊钧又问:“那万化号什么?”

“麟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