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对暨阳公主很好。暨阳公主想念家乡的东西,乌孙王就派商队前往海纳城。乌孙商队中有暨阳公主心腹,暨阳公主明白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提到海纳城,她就吩咐心腹路上进城休息的时候告诉当地人,大汉在楼兰南修了一座不收关税的海纳城。
大汉的丝绸茶叶瓷器很馋人。即使有人不信也不禁跟着乌孙商队去看看。等乌孙商队抵达海纳城无论人数和货物都是最初的五倍。
各国商队送上通关文书就可以进城。无人搜查他们的行李。商人们惴惴不安,担心他们进城卫兵就关门。然而没有。他们进城就看到多国文字刻的路牌。大汉文字在第一行,第二行是匈奴语。乌孙商人认为其实是乌孙语,只是跟匈奴像罢了。
每到路口就有路标。商队顺着路标找到离他们最近的北市——海纳城是商城,所以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市场,市场长宽各有一里。
北市最早修建,附近民房几乎都有主,铺子也全租出去了。商铺门大开,精绝那边的商人过来探路,城中还有来此观望的大汉商人,是以北市很是热闹。
乌孙商队看着各种颜色的头发眼睛,各种各样的服饰,像是瞬间回到家乡。乌孙商队一路上“捡”的商人一看竟然有同他们南北遥遥相望的精绝人觉着很神奇。各种语言汇到一处,熙熙攘攘听不懂,可是令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暨阳公主的心腹吃到铁锅炖小鸡,喝到鲜美的鱼汤,听到乡音,对此行很是满意。大汉商人对乌孙商人很友好,买卖不成大汉商人也不生气,反而给他们介绍别的商人。
乌孙商人对海纳城赞不绝口,乌孙新王翁归靡庆幸同大汉交好。
乌孙离得远,汉廷不太可能攻打乌孙。可是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盟国,他日匈奴强大起来也不敢欺辱乌孙。就算匈奴敢攻打乌孙,乌孙也不必担心亡国,大汉会帮盟国。
在乌孙王同商人聊海纳城的时候,暨阳公主也在同心腹聊此城。当暨阳公主听到唯独楼兰人不可入海纳城,忍不住骂:“活该!”随即又禁不住替海纳城的同袍们担忧。
来年夏,外城墙竣工,十万兵卒各回各地,天子挑两万人驻守此地。两万兵卒在外城,又给太守两千精兵居内城。驻守外城的两万兵卒除了日常训练种地放牧就是修路,修通往阳关和雁门关的路。道路
() 两侧挖沟渠种树,防匈奴骑兵。
匈奴其实不敢南下阳关,他们做不到不惊动玉门关守军。从漠北到海纳城真真孤军深入。就算夏日出兵,他们也有可能因为没粮而饿得杀坐骑,最终被困死在阳关外。
就算离得近没有好处匈奴也不想管,这是楼兰自己作的。以前匈奴强盛收孝敬,也是要楼兰城收入一到两成。扮成强盗夜袭这种事匈奴不屑做,他们都是亮明身份明抢。
匈奴不敢招惹大汉,楼兰南边精绝小国只想赚钱,楼兰找上大宛。大宛防乌孙还来不及哪有空管楼兰。不过一年,楼兰城就不复往日繁华。
天汉三年,初秋,三十一岁的太子领着十一岁的儿子抵达阳关。到阳关休息一日,守将派人前面开路,太子父子扮成商人前往海纳城。商队管事正是张贺。
做戏做全套,张贺拉了不少货物。其中四成来自上林苑,三成来自博望苑,三成来自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没来,但他们的长子来了。二人也乐意孩子跟着太子出去长长见识。同行的勋贵子弟还有霍嬗和卫登。
刘彻今年没敢往外跑。
太子要去海纳城的理由是替他巡视。刘彻觉着儿子孝顺。儿子一走就是一个月,刘彻意识到不对,给阳关去信,太子有没有回来。
阳关回复,太子在海纳城。刘彻又不由得想起儿子以前建议他直接传位给孙子。孙子现在十一岁,几个月后十二岁,再过几年及冠,儿子真有可能当一天帝王传给孙子。
刘彻宣大将军和大司马,令二人帮他分析分析。
霍去病在意太子一脉能不能执掌天下,至于是太子还是刘进,对霍去病而言一样。
大将军卫青更无所谓外甥还是外孙登基。盖因小刘进最喜欢他。每次听到小刘进喊“舅公”卫青的心都化了。刘进有一点令卫青尤为满意,他虽然聪慧但不像太子一肚子黑水。他懂事是真懂事,而不是太子,面上好好好,转身就敢给他一掌。
刘彻见二人沉默,气得起身指着他们:“你们希望朕越过他传位进儿?”
霍去病:“陛下虽说年近六旬,可您看脸最多五十,走路带风背影最多四十岁,也不是不可以再执掌十年等进儿及冠。”
刘彻不知该骂他还是该谢他:“朕的继承人只有一个!”
“您明年退位?”霍去病笑着说。
刘彻呼吸一窒,面色复杂。
霍去病敛起笑容,卫青作壁上观。
许久,霍去病快站累了,刘彻坐下,摇头:“不可!”
“什么不可?”霍去病见舅舅不搭腔,正好他也好奇,“不可退位?”
刘彻瞪一眼他:“你以为朕退位他就能安安分分坐在这里?”
霍去病摇头。
刘彻觉着有些堵的胸口终于舒服些,他不认为这是对皇权的不舍,他认为是被太子气的——至高皇权,他居然敢弃如草芥。
“那陛下究竟怎么想的?”
“朕怎么想有用?”
刘彻没好气道:“朕今日退位,他也不能明日登基。不提他人在海纳城不舍得回来,天子衮冕呢?”
霍去病点头:“确实什么都没准备。最快也得一年。再者说,您贸然退位民间又得胡思乱想。”
卫青终于开口:“陛下,一切等太子回来再议。”
“他什么德行你还不了解?他面上好好好,转头就敢把他儿子送上帝位。”
卫青不禁笑了:“若是明年,他不敢。进儿才十二。”
刘彻闻言心头很慌,当他看到身上玄色外袍——儿子送的,又不慌了。一时间刘彻也不清楚他慌什么,以为“退位”太突然,他毫无准备。
“给太子写信,告诉他朕开春出巡。”作为帝王最后一次巡视天下。刘彻希望这次从西往南从南往北再从东回长安,用脚丈量大汉每一寸土地。
卫青诧异:“臣写信?”
刘彻闻言又觉着胸口闷疼:“那个混账,还在海纳城。他是想在海纳城安家!”
霍去病想笑:“您下旨叫他回来,他假装没看见?”
刘彻微微摇头:“也不是。他给朕的回信应该还在路上。要是再过五天还没到,说明他瞎了。”
莫说五日,又过十日刘彻也没收到儿子的信。
刘彻去的那封信只是问阳关守将太子在何处,没叫太子回去,也没另给太子一封信。既然阳关守将已经上报长安他在海纳城,那太子自然不用再回信。
冬十一月初,太子收到大将军的信,问他何时回京过春节。太子回今年他留在海纳城与军民同乐。
信是送往大将军府的,然而卫青没敢看。拿到信就去宣室殿。
以前刘彻没少在甘泉宫过春节。他抛下儿子在外风流,他认为宫里有皇后史良娣和刘进,少他一个儿子不寂寞。儿子抛下他,他跟在甘泉宫时一样,同宦官以及公卿过春节,他却呼吸不畅,心里难受极了。
刘彻又叫大将军写信,说他病了。
卫青不敢下笔:“哪有人诅咒自己的。”
黄门附和:“陛下,说您病了不如说皇后病了好使。”
卫青转向黄门,一脸不善。黄门连忙告罪:“奴婢失言——”刘彻抬抬手,黄门闭嘴。刘彻转向卫青:“就说皇后病了。”
卫青令黄门带人出去。黄门也不敢待下去。众人离开,卫青提醒:“您给皇后的六粒药丸皇后只用一粒,还是早几年太子初到阳关,皇后担心边关苦寒寝食不安,又因时冷时热染上风寒。”
刘彻揉揉太阳穴:“朕竟然忘了我们都有药。难怪他敢一去不回。”
“陛下,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和去病都在京师,太子自然没什么可怕的。”
刘彻瞥他一眼:“你俩有什么小心思他也不怕。”
卫青本想解释,忽然想到他小儿子和霍去病独子都在海纳城。除了他们还有公孙敬声独子和昭平君长子。
“巧合吧?”卫青试探地问。
刘彻无奈地瞥他一眼:“不是巧合是故意为之?”
卫青松了口气:“那陛下还那么说?有这么诋毁亲儿子的吗。”
“他不孝在前,还不许朕说两句?”刘彻皱眉,“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