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不曾听李延年提过他妹妹,闻言不禁问:“你还有个妹妹?”
李延年:“是的,只是——”
“只是有些年少。”平阳公主以为他不好开口,“十四还是十五岁?”
李延年:“去年公主见到小人的时候她十四。今年及笄。”
“也不小了。”平阳公主转向刘彻,“妙丽擅舞。”
刘彻一听“擅舞”来了兴趣,“她现在何处?”
“在家。”李延年面露迟疑地转向平阳公主,他要不要说真话啊。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他。他犯事受了宫刑已令家人蒙羞,他不敢再连累家人。
平阳公主见他一脸为难,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你妹妹定亲了?”
“尚未定亲。只是家妹年幼无知,小人担心她冲撞了陛下。”
平阳公主:“陛下最是宽厚,你多虑了。你家的好日子要来了。陛下,您说是不是?”
刘彻笑:“那也得先容朕见见人。”随手指个小黄门,“李延年,告诉他你家在何处。”
李延年家在东市附近,从皇宫东边出去,往北走一段路进东门就能看能看到他家。可是妹妹心有所属啊。那位公子,那位公子好像还在太学读书,公子父母对他们家出身颇有微词,妹妹和那位王公子怕是有缘无分了。
思及此,李延年给出家中地址。
小黄门先去准备马车。到马车存放处看到太子宫的人,“殿下出去?”
“殿下如今哪还敢出去。可成天在宫里殿下也烦。跟昭平君、卫大公子约好去博望苑踏春。你这是去哪儿?”
小黄门认为不必隐瞒:“李延年有个妹妹你知道吗?”
“知道。我在宫外见过他和他妹妹。”
小黄门惊呼:“你见过?”
“她心悦殿下,还送过殿下一个荷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说了,殿下跟个孩子似的,这么大了还扑到太后怀里撒娇,哪懂男欢女爱。”太子宫的小黄门摇摇头,为那女子感到可惜,“殿下起初以为她跟向冠军侯示爱的那些女子一样。后来听说她非君不嫁,殿下特意叫我把荷包还给她。怕误人年华,还叫我暗示她家中父母不同意。那么美的女子啊。哎,你怎么了?”见他脸色奇怪,“马跑了!”
小黄门慌忙勒住缰绳。太子的人打量他:“想什么呢你?殿下还等着呢,我先走了。”小黄门张嘴想叫住他,眼角瞥到不远处的巡逻侍卫,又慌得咽回去,急的跺脚,“这叫什么事。”
“马车还用吗?”看管马车的宦官上前。
小黄门张了张口,“要!”坐上马车,远离众人,小黄门就不禁嘀咕,“五十多岁的人了,颐养天年不好吗?多什么嘴!李延年也是个胆小鬼。直接说妹妹心有所属又如何?牵扯到太子殿下陛下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还能因此杀了他?”
给小黄门个胆子也不敢蹚这趟浑水,他在东市转一圈回去禀告天子:“李家女郎不在家。”
刘彻有点失望。李延年暗暗松了一口气,平阳公主很是可惜:“我忘了今日休沐,东西市热闹非凡。”
小黄门忙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平阳公主想想也是:“陛下,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你了。”
刘彻心情好,起身送一送她。小黄门趁机道:“陛下,奴婢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看到廷尉的车了。”
“不回家沐浴他来作甚?”刘彻奇怪,令人随他回宣室殿。
宣室殿空无一人,刘彻神色阴沉盯着小黄门,小黄门往左右看一下,刘彻令所有人退下,“说吧。”
“陛下,不知您有没有发现公主提到李延年的女弟的时候李延年一脸的纠结,没有一丝欢喜?您是天子,想见见他妹妹,像李延年那样的出身合该激动的跪地谢恩才是。”
刘彻仔细想想李延年的神色,确实像心中有事,“所以?”
“他妹妹去年十四,太子殿下十六。”
刘彻面色发黑,口气不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黄门不敢隐瞒,把他从太子宫小黄门口中听说的事大致说一遍,“李延年和他妹妹好像至今还以为殿下是,是太后侄孙,王孙王公子。”
刘彻的身体往后踉跄一下,移到御案前坐下:“当真?”
小黄门:“随殿下出去的侍卫们应当也知道此事。”
刘彻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痛,抬抬手示意小黄门出去,他要静静。
以前险些被小太子撞见舞者和乐师,打那以后刘彻就不许他们来前殿。李延年不曾在宫里见过太子,刘彻相信。
太子自打搬到太子宫就很少从后宫经北宫出宫。他去秦岭就走南边城门,去东西市就走东边城门。去东边长乐宫就沿着太子宫直直地往东,到未央宫墙根下再转弯。李延年是宫中乐师,不必遵循五日一休的规定,休沐日在宫门下碰到太子的可能性极低。可侍卫经常巡逻肯定见过李延年,亦或者随太子出宫的时候见过他妹妹。
想到这些刘彻越发头疼,他儿子今年才十七岁,那些丧心病狂的女子有那么愁嫁吗。
好像有。
女子十三议亲,多数十五定亲嫁人,不然明年十六就得纳税。
刘彻朝外喊:“来人!”
先前被刘彻派出去接人的小黄门抢先往前跑。他身后的同僚嘀咕:“闯祸了?”
刘彻黑着脸令其他人出去,令那名小黄门走近:“据儿知道吗?”
小黄门连连摇头。
刘彻揉着太阳穴:“朕不是问他知不知道你出去,朕是问他知不知道那女子是李延年的妹妹?”
“应该不知。”
刘彻拔高声音:“应该?”
“奴婢这就去太子宫打听打听。”
刘彻叫住他:“太子不在的时候再去。”
“太子去博望苑了。”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快去。小黄门蹬蹬瞪跑下台阶,深吸一口气,佯装闲来无事
晃悠到太子宫,太子宫诸人正要关门,小黄门勾头往里瞅,看到先前去驾马车的那位,“出来一下。”
太子宫的宦官出来:“殿下去博望苑了。我跟你说过啊。”
“不找殿下。你先前说有人向殿下示好?”
太子宫小黄门下意识点头,忽然想起他乃陛下的人,慌忙把他拉到一旁,“你不会嘴快告诉陛下了吧?这事要让陛下知道了,非得怪我们没有照看好殿下。”
“没。我也在想要不要——”
“不行!”
“那你跟我说实话,殿下知道那女子是李延年的妹妹吗?”
太子宫小黄门仔细想想,“李延年没往这边来过,殿下这几年没往后宫去过。殿下有花花,也没去过狗舍,应该不知道李延年是宫里的乐师。”
“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送马车的时候见过他啊。那天我还以为眼花了。休沐回家特意去他家那边打听一下才敢确定是他。他以前是不是在狗舍养狗?”
宣室殿小黄门点头。
“那就没错。”
“殿下知道那姑娘姓李吗?”
太子宫小黄门奇怪:“殿下既然无意,还打听她姓什么作甚?”
“那我就放心了。”
太子宫小黄门不放心:“可不许告诉陛下。”
“不说,不说。免得陛下和太子以后见着李延年别扭。”小黄门不禁腹诽,我不说陛下也别扭。
刘彻不别扭,他不会为难责怪自己,他怪平阳公主多事,难怪儿子不喜欢她。他怪李延年不长脑子,难怪以前会犯错受腐刑。
刘彻不想再看到李延年。可今日那边有不少人,他要是把人都处置了,儿子一定会有所察觉。以儿子的聪慧,就算不问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刘彻召小黄门向前:“告诉李延年,以后不必到朕身边伺候,令其挑两个乐师,帮他管理宫中乐器,整理宫中和民间乐谱。李延年妹妹年幼,令其另择良婿。”
小黄门颔首:“还有吗?”
“没了。”
小黄门试探地问:“是不是得给李延年找处院子?”
“在西北角找一处,太子从来不去那里。以后搬去太子宫也不会从那边过。”
新太子宫在宣室殿东北,确实不会从那边经过。小黄门领命下去,刘彻令黄门宣郎中令。
黄门一脸为难:“郎中令此刻应该还在家中沐浴洗头?”
“明日郎中令入宫令其速来见朕。”
黄门不知出什么事了。翌日一早见着郎中令就把他拦下来。郎中令见天子这么着急,也以为出大事了。刘彻不想看到李延年,也不想看到平阳公主,亏得他才叫曹襄去上林苑当差。
刘彻也不能一辈子不见姊妹,就告诉郎中令,三年之内不要让他在未央宫看到他的姊妹。
郎中令以为听错了:“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吗?”
“对!”刘彻抬抬手,一脸心累。
郎中令顶着满脸疑惑出去,到殿外吓一跳,盖因面前突然冒出个太子。仔细看看,哪是突然冒出来,明明太子疾步上台阶,他没往下看,一时没发现,“殿,殿下?()”
“今日有廷议?◣[()]◣『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太子诧异。
郎中令下意识说:“没——陛下——”
“太子?”
刘彻的声音传出来。
太子抬抬手令郎中令先退下,大步跳进殿内:“父皇,孩儿没有来迟吧?”
昨日知道此事的小黄门已经被刘彻打发至上林苑。刘彻以为不会再头疼。可当他看到太子越发头疼,揉揉额角,宁愿他今日跑出去鬼混。
“来了?”
“父皇好像不想看见我?”太子又走近一点,是他的错觉吗。
刘彻心中一凛,儿子一如既往地聪慧过人。刘彻庆幸没动知情者,“听说你昨日又跑出去玩了?”
“父皇不也没闲着。”
刘彻拍案:“怎么跟父皇说话呢?”
“少虚张声势。”太子在他右边坐下,指一下左边奏章,“十份啊。”
刘彻习惯性递给他。
太子见老父亲愁眉不展,很是好奇:“出什么事了?”转向春望。春望摇头,他上了年纪,无法做到全年无休。昨天一天他都在住所歇息。
刘彻:“与你无关!”
“那我不问了。”朝中近日无大事,太子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刘彻转身打量一番儿子,眉清目秀,小脸白嫩,坐有坐相,又长着一个聪慧过人的脑袋。李家女有眼光啊。刘彻不禁暗暗感慨,也不怪李延年迟疑。要是没被拒绝,李延年恐怕会冒死一口回绝平阳公主。
“父皇看什么呢?”太子见他一动不动,“父皇,今日很反常啊。出什么事了?”
刘彻沉吟片刻:“据儿,如果父皇和你母后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
“自然先救母后,父皇会凫水。”
刘彻呼吸一窒:“……父皇不会凫水!”
“那也先救母后。父皇身体好,可以多撑一会。”
刘彻被噎得想打孩子:“父皇比你母后重。”
“父皇食量大,能多喝些水。”
刘彻瞪着眼睛:“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您真是闲的。您是帝王,母后是皇后,就算微服出巡也不可能身边无人,轮得到孩儿表孝心?”刘据无语,“父皇,您此时就跟曾祖父一样。”
“关祖父何事?”
宫中有关于汉家先祖的记载。太子仔细想想确定一下:“据说有次曾祖父病了,祖父前去探病,曾祖父令祖父为其吸脓水。祖父虽然按照要求做了,但面色难看。祖父后来听说邓通经常做这件事,就认为曾祖父故意拿此事试探他孝不孝顺。祖父因此怨恨邓通。父皇,此事您怎么看?”
刘彻不知道怎么看:“你怎么看?”
“邓通一个奴婢,他的责任就是伺候好曾祖父。不能令曾祖父
() 欢喜,要他做甚?话说回来,邓通当时完全不必这样做。宫里不是没有医者,医者自然有法子。祖父当时乃储君,曾祖父拿此事试探他,就跟你此刻一样无聊。”太子很无语,“依孩儿之见,他还是病的轻!”()
春望忙说:“殿下,不可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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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望,你说是不是?邓通得曾祖父看重不是因为他会伺候人?不然还是他上马安天下,下马定乾坤?”
春望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