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双膝跪地,宝剑磕在书案上,他人懵了。
卫青吓一跳,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过春望会行此大礼。
“春总管,免礼。”卫青忍着笑说。
春望抬起头,神色堪称一言难尽,很想对他说“奴婢谢谢您。”难为大将军想到把宝剑放剑鞘里,不然今日他还不得提早升天!
“望望?”小太子弯腰在他眼前挥挥手,“完了!舅舅,望望傻了。”
春望满心复杂的把剑放案上,撑着书案起来:“奴婢叫太子殿下失望了。”
小太子一脸可惜:“孤以为你摔傻了呢。”
春望一脸漠然地转向卫青:“大将军,容奴婢先行告退。陛下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
“请春总管替我谢谢陛下提醒。”卫青瞥一眼他的膝盖,“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春望冷着脸拱手:“多谢大将军关心。不必!”穿上鞋利落走人。
小太子跳到榻上撑着窗台喊:“望望,休息的时候来玩啊。”
春望聋了,春望闷头往外走,到宫门外停下,揉揉膝盖——真疼!
太子的宝物果然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刘彻打量着春望的腿:“这是怎么了?看大将军笑话被大将军踹的?”
“看大将军笑话?”春望疑惑,陛下是不是说反了。
刘彻:“难不成还是卫青看你笑话?”
春望点头。
刘彻很是好奇:“怎么回事?”
春望委屈,自打他在宣室殿当差、十几年了没有这么狼狈过。
“奴婢觉着大将军的剑跟陛下的相差无几,大将军闻言就扔给奴婢叫奴婢试试,可是剑太重,奴婢猝不及防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刘彻嗤笑一声:“你说据儿想看你出丑朕信——混小子促狭起来可不分什么人。”
春望不得不坦白:“是奴婢无知。奴婢认为您的这把宝剑比大将军的好。兴许奴婢的神色过于明显,大将军有点生气就突然扔给奴婢,奴婢猝不及防被剑坠的双膝跪地,给他行个大礼。”
刘彻闻言感到意外:“卫青很满意?”
春望点头:“您是知道的,大将军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可他拿到剑的时候奴婢看到他笑了,发自内心的浅笑。”
刘彻面露古怪,那把剑比他送给卫青的宝剑重十来斤,卫青却很满意,岂不说明卫青的兵器一直不趁手。
不趁手还杀死那么多匈奴人?刘彻忽然可以理解为何那么多人羡慕嫉妒他。
“也是朕狭隘了。朕令你过去是想叫你替朕看他被剑压的身形不稳。”
春望明白,陛下也被那把剑压失态了。他心里瞬间平衡了。
“那把剑是很重。”春望想起太子他舅轻松的样子,“没想到大将军看起来瘦弱,竟有一身神力!”
刘彻也是才知道,禁不住说:“如此高的天赋待在大将军府委屈他了。”
“陛下又想出兵匈奴?”春望不赞同,“冠军侯此战元气大伤,到秋出兵恐有损寿元。”
刘彻令李广、张骞和公孙敖领兵的本意是叫三人探探自浑邪王投降后匈奴的虚实,如无意外来年令卫青和霍去病各领五万骑兵,分别围堵左贤王和伊稚斜单于。
由于小太子的干涉公孙敖换成霍去病,霍去病失血过多,左贤王死了,他自然也得改变计划。
刘彻虽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朝中好像只有卫青和霍去病不会迷路。
在匈奴部落多年的张骞也能迷路。刘彻一想起来就很无奈。难不成是他太过贪心,苍天只给他两位能打匈奴的将军。
“明日挑一些补血的食材给冠军侯送去。”
春望忍不住同情少年将军:“陛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冠军侯失血也是这个道理,得慢慢养。”
“所以才叫你给他送去。”
春望:“倒不如送去太子宫。冠军侯若去军营肯定无心用人参鲍鱼。火头军也不见得会收拾。冠军侯在宫里通常跟大将军一起用饭,可大将军府的厨子哪有太子殿下的厨子会伺候人。”
刘彻颔首:“这倒也是。不是牛乳就是燕窝,皇后也没他会吃。”
“据奴婢所知,殿下不挑食,厨子做什么他吃什么。”
“他就是不挑食才壮的跟小牛犊似的。”刘彻不止一次羡慕儿子的好胃口,“幸好朕提醒过你们,不许给他人参之类大补的东西。否则不定胖成什么样。”
春望想笑:“殿下懂药性,您让殿下吃人参他也不吃。”
刘彻很是无语:“朕的儿子朕还说不得?”
春望闭嘴,令小黄门伺候,他去库房给冠军侯挑补品。
补品库房离膳房不远,春望挑好就交给厨子,令其明早给小太子送食材的时候顺道送过去——上林苑通常把食材送到天子膳房,由膳房厨子给小太子送过去。
太子宫的厨子很乐意多炖一些燕窝,盖因小太子每次只喝一小碗,厨子手抖一下就炖多了。两小碗的量厨子反而熟悉,闭上眼都不会多炖或少炖。
小太子很希望表兄早日恢复元气,翌日送菜的厨子离开,小太子就令小黄门前往霍去病的住所看看他在不在,他若在就叫他往后来太子宫用早饭,再提醒一下大将军府的厨子别做冠军侯的早饭。
霍去病才成亲一个多月,妻子又是他自己挑的,他很满意,哪有心思提前进宫。
小黄门不想白跑一趟,分别告诉伺候冠军侯的宦官和大将军府的厨子,冠军侯的早饭太子宫包了。
大将军府的厨子以为冠军侯嫌他厨艺不精,唯恐被大将军撵出去,慌得把此事告诉大将军。卫青用过早饭就去找外甥,不巧碰到太傅石庆来上课。没等卫青开口,石庆就说他先去教室等太子殿下。
卫青长话短说:“怎么突然想到叫去病来这里用饭,还是早饭?”
小太子带他去放食材的房间,指着膳房送来的补品:“父皇叫人送来的。
因为表兄失血过多,父皇担心他伤了根本。”
“原来如此。”卫青明白,“那你上课去吧。”
小太子:“舅舅,不如您——”
“停!”卫青指着那堆补品,“舅舅身体很好不需要。”
经过昨日试剑,小太子也觉着他身体很好:“舅舅,我送您的剑怎么样啊?”
卫青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很趁手。我一直想打一把那么重的剑,可惜不是过长就是过宽或重。不过你送我的那把剑要是再长一寸就好了。”
“再长一寸得重四五斤。您确定?”
卫青回想一下昨日握剑的手感:“现在这样就挺好。昨日舅舅忘了说,多谢太子殿下。”
“自家人,无需多礼。”小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免礼。
卫青没有行礼,见状倍感好笑,摸摸他的小脑袋:“别贫嘴了,快去吧。”
小太子点一下小脑袋,朝教室跑去:“太傅,我来了。”
“殿下请坐。”
石庆的声音传到卫青耳朵里,卫青在院中停顿片刻,透过纱窗看到小太子认真的模样,恍然意识到他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两三岁、用手轻轻一戳就倒的奶娃娃。
韩子仁不知道他看什么,轻手轻脚靠近,低声询问:“大将军?”
卫青笑笑摇摇头:“无事。我就是看看太子有没有认真听讲。”
韩子仁请他去正殿。
卫青朝宫外走去,韩子仁送他到门外:“殿下一直很认真。只是有时太傅讲的实在无趣,殿下会忍不住睡觉。殿下从来没有捉弄过太傅。除非太傅不知变通,殿下很生气才会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