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眼巴巴看着他。
孩子大哭大闹,卫青狠得下心。孩子不哭不闹,他唯有缴械投降:“可是舅舅不得闲。”
大将军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刘据跟乡民聊天的时候,顺嘴问过充当刀笔吏的兵卒,舅舅是不是很忙啊。小兵十有八/九崇拜卫青,直言有公孙贺等将军,大将军其实可以回去了。
刘据一边夸他舅最好,一边想着怎么把他舅劝回去。
看到卫青的那一刻,刘据想到太医给太后诊脉时说过的一句话——药补不如食补。那天正好赶上卫子夫带着儿女给太后请安。太后叫太医给卫子夫看看,隐晦地问她是不是生刘据的时候伤了身体,不然怎么一直没动静。卫子夫看起来身体好也不老啊。
卫子夫怀疑太后嫌皇家子嗣单薄,隐晦地表示她没拦着陛下纳新人。
王太后是觉着多子多福。但不会横加干涉。先帝那一代兄弟姊妹不少,可顺顺利利长大只有姊弟四人,跟刘彻现在的儿女一样多。不过先皇景帝还有一弟。不像刘据只有三姊。这一弟很得太皇太后宠爱,太皇太后不止一次希望兄死弟及。景帝态度强硬,立刘彻为太子。太皇太后不甘心孙子抢了心肝小儿的皇位,没少给刘彻添堵。
王太后身为亲历者,可不想给大孙子添堵,让自己变成窦太皇太后。当日王太后一听皇后误会了,就解释她更希望顺其自然。也怕皇后真有隐疾,毕竟太子才五岁,需要母亲看顾。
前世刘据在人世间听说“赛猴脑”的时候,掌柜的夸得天花乱坠,清热润燥,什么治口臭、口渴等等。当日有人提出买一粒丹药什么都解决了。丹药需要灵石,凡人很少有机会得到灵石。再说了,这些小症状也用不着丹药。
卫青短短几个月瘦了两圈,不是一粒强身健体丹就能补回来的。是以刘据又想到“赛猴脑”。
“舅舅不忙,我问过坏姨丈。”小孩一脸委屈,“舅舅不喜欢我吗?”
卫青下意识澄清:“没有!”
小孩双眼亮亮的看着他,请证明给我看吧。
卫青没办法,只能抱着他去伙房。
刘据庖厨有豆浆,帝后以及太后膳房自然也有,因为太子是个孝顺孩子。
宫中人多嘴杂,豆浆出现不足一个月就传到民间。火头军中有人会做豆浆,可军中没有磨盘。何况豆子磨成浆之前得泡一夜,今日也做不了。
卫青解释给小外甥听。小孩委屈巴巴地说:“敬声还说太子最好,想吃什么吃什么。”
这话说得好可怜。
火头军最先受不了,要去附近村里借个小磨盘。
卫青拦住:“他下午就回去了。”
小孩摇摇头:“不回去!”
卫青愣了愣神:“不不——不回去?”
“不可以不回去吗?”小孩好奇地问。
卫青不敢再顺着小外甥:“陛下皇后知道吗?”
“舅舅叫人告
诉父皇,父皇母后就知道啦。”
好主意!
太子当真聪慧。
卫青试图跟他讲道理,小孩抬手捂住耳朵,摇着小脑袋,不听,不听,就不听。
火头军禁不住想笑。
卫青横他们一眼,一个个低头偷笑。
“据儿,你是太子,不可以夜宿宫外。”卫青知道他捂住耳朵也听得见。
小孩放下双手:“父皇怎么可以夜宿宫外?”
“你父皇什么时候夜宿宫外?”卫青下意识问。
比卫青年长几岁,也是年龄最大的火头军小声提醒:“大将军,陛下十几岁的时候三天两头出去。”
小孩点头:“我知道。舅舅别想骗我!”
十几年过去了,卫青差点忘了,他初到刘彻身边那几年没少跟着他往外跑。卫青顿时感到心虚:“据儿,你父皇那时候长大了,你才五岁。”
“舅舅不可以保护我吗?”
真是个好问题。
卫青说可以,小孩就可以留下,偏偏卫青又不能说不。卫青捏捏外甥的小脸:“你怎么那么机灵啊。”
小孩很得意:“我最机灵。”
“是是是,小太子聪慧无双。”卫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孩捧着舅舅的脸:“舅舅,你还没有说,我可不可以明天回去啊。我想和舅舅一起回去。”
卫青还想“垂死挣扎”,听到最后一句禁不住又想解释,迟疑一下决定不解释。论胡扯瞎掰卖乖,他不是小外甥的对手。卫青令火头军去找附近村民借磨盘。如果没有小磨盘,就买村民的豆子,明日一早他们过去磨豆浆。
几名火头军领命下去,卫青问小外甥:“高兴吗?”
小孩抱住他的脸亲一下。
卫青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余下的火头军再也忍不住,噗嗤噗嗤笑出声。
大将军顶着一张大红脸仓皇走人。
偏偏还不能扔下始作俑者不管。
卫青到帐中把外甥放地上,他蹲下平视小外甥:“据儿,你父皇有没有说过,不可以乱亲人?”
“舅舅也不可以吗?”
卫青张了张口,必须可以。可卫青不想当众被亲:“主要是舅舅没有心理准备。”
小孩点头。
卫青松了一口气:“明白就好。”
“下次想亲舅舅的时候,提前告诉舅舅。”小孩再次点头保证,以后不搞突然袭击。
卫青差点摔倒在地,他是这个意思吗。
小孩眨巴着眼睛看他,舅舅难道不是吗?
卫青长舒一口气,算了,以后多防着点小外甥。
然而他忘了有个词叫“防不胜防”。
“据儿?”
公孙敬声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卫青霍然起身:“在这里。”大步朝外去,“据儿在里头等你。”
“等我?”公孙敬声撩起门帘,“
小太子想我了?”
刘据朝外看,不出他所料,大将军躲了。
小孩冲公孙敬声伸手:“抱抱!”
“不抱!我才比你大几岁?你个小肉墩,我又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表兄。”
小孩透过门缝看到一只脚将要迈进来又收回去:“哪个表兄啊?”
“霍去病!”
“霍去病来啦。”
公孙敬声嗤笑一声,捏一下小表弟的脸:“你当我是你呢?幼稚小鬼!”
“你确实不是他。”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孙敬声身体僵硬,紧接着后脑勺挨一巴掌。公孙敬声确定不是错觉,颤巍巍转过身,“表兄……”
霍去病没好气地说:“不敢当。”
公孙敬声哆嗦了一下,赵破奴进来,他立即躲到赵破奴身后。赵破奴笑他:“你也就敢在他背后过过嘴瘾。”
“你们怎么来了?”公孙敬声小声问。
霍去病上次过来没来得及告诉赵破奴,回去被他抱怨的耳朵快起茧子了。
两人也是出来才知道今天军营这么热闹。
赵破奴不好意思承认霍去病被他缠得受不了:“来看热闹。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陪据儿来的。”
霍去病:“你没撺掇他?”
小孩摇头。
霍去病打量一番大表弟,难得啊。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就往外退。
卫青进来吓一跳,帐中多出俩人。他仔细看看,松了口气:“你俩什么时候来的?”
得到回答,卫青问小外甥:“要不要给你拿换洗衣物?”
小孩点点头:“我爱干净,天天洗澡。”
卫青摸摸他的小脑袋:“说得好像我们都不如你爱干净一样。”
小孩奶里奶气地应一声:“是的。”
卫青正要出去,闻言转向外甥:“我好像没听清。”
“父皇说,我不可以跟舅舅表兄一家。”作为一个多年一尘不染的半仙,刘据受不了身上脏以及衣物不洁。
卫青一听涉及到天子,不由得重视,闻闻自己身上,一股汗味。卫青想解释,炎炎夏日,想要身上干净无异味,像他又得忙进忙出,一天至少得换两身衣裳。早上起来穿新衣,午饭后再换一身。下午忙的话,晚饭后还得换一身。昼长夜短,不可能用过饭就去睡觉,天还没黑呢。
霍去病:“别听他胡说八道。一定是陛下数落他的时候,这小孩不服气,陛下说,跟我一家你就知足吧。据儿,是不是这样?”
“忘啦。”小孩摇头。
卫青明白,大外甥猜对了。
“你这孩子,不撒谎,却没有一句真话。”卫青蹲下,“据儿,告诉舅舅,小小年纪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孩眨眨眼睛,听不懂啊听不懂。
卫青轻轻捏捏他的小脸:“就装吧。”随即出去安排人进宫。
霍去病
想起什么跟出去:“舅舅,您那话的意思,据儿今天不回去?”
卫青点头:“不要说你也——”
“舅舅!”霍去病阻止他说下去,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卫青好笑:“多大了。行了,知道了。”
霍去病抱住他,卫青下意识挣扎:“跟据儿学什么不好,学这些。”推开外甥,不放心地警告:“没有下次。”
下次再说!
霍去病回到帐中问小表弟想不想骑马。
冬天的马车可以垫许多层蚕丝被,夏日马车里垫的是凉席,一路行来,刘据的小屁股差点颠散了。哪怕窝在韩子仁怀里,该颠还是颠。
刘据一度不想再坐马车。
“你的马吗?”小孩好奇地问。
霍去病:“我的也行。不过它累了,得歇一会。”
“舅舅的?”
霍去病眼中一亮,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舅舅不许他动他的宝马,还能不准太子表弟碰。
“舅舅的可以。”霍去病抱起小表弟朝军马马厩走去。
霍去病认识他舅的马,马监不巧见过小太子,见霍去病一手牵马一手抱太子,不敢阻止,也觉着不必禀报大将军。
到人少的地方,霍去病给赵破奴使个眼色,赵破奴抱着小孩,他翻身上马:“据儿,我替你试试这马乖不乖。”
公孙敬声偷偷撇嘴,小声问韩子仁:“要不要打赌?”
“赌小霍公子想骑大将军的马?”
公孙敬声一听就知道不必赌:“你也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韩子仁朝小孩看去,“也就骗骗骗殿下。”
刘据又不是真小孩,霍去病哪能骗得了他:“表兄,马儿乖吗?”
霍去病跑一圈回来意犹未尽:“乖的。”话虽如此,这次他不敢松开缰绳,由着小孩倒骑马,甚至站起来。
赵破奴在小孩身旁守着,韩子仁在另一侧护着。虽然公孙敬声认为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但也不敢走神,甚至故意逗小孩。
刘据前世没有骑过马和驴,不知是马背宽还是什么原因,亦或者小孩肤嫩,他坐上去走十几丈就觉着难受。
霍去病见他伸手要下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怎么了?”
小孩不可能怕骑马。
“疼。”小孩苦着脸指军帐。
霍去病想起自己头一次骑马的盛况,抱着他往离他们最近的军帐跑。给小孩脱衣裳的时候,他还觉着小表弟娇气,才走几步啊。
等他看到小孩双腿通红,霍去病惊得张了张口:“就这,陛下也敢叫你骑马。”
刘据也想骑马,坐车只能在城里转转。要么走驰道。先前去甘泉宫不难受,便是很长一段路都是平坦的驰道。
可驰道直达的地方并不多。他总不能以后每次出去玩都去甘泉宫吧。
“病病,我想骑大马。”
霍去病摇头:“再骑一会非得磨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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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敬声见大表兄给小表弟穿衣裳:“不抹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霍去病:“又没破皮,抹什么药。上午别乱跑,下午就不疼了。”
韩子仁也学过骑马,像小孩走这么一点路磨红的腿无药可医:“殿下,还是冬天再学吧。冬天衣裳厚。”
公孙敬声瞥他:“北风那么冷,你就不怕他腿没磨破,先着凉生病?”
赵破奴在匈奴的地盘上生活多年,见过匈奴幼儿学骑马,建议往马背上放几块厚皮子。
马跑动起来,一块皮子也放不住啊。霍去病提出关键问题,韩子仁问:“是不是可以做成马背形状,正好套上去。
刘据看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像是忘了他还在一样,索性安安静静地坐在地毯上托着下巴听。
前世刘据被师兄师姐拉去凡间选才,见过马背上坐垫,据说那种东西叫马鞍。刘据不需要,听过就忘了,以至于赵破奴说到“皮子”他才想起来。
要不是他生活简单锁事少,过去几千年了,只怕得他们把马鞍做出来,他才有印象。
公孙敬声:“是不是还得用绳子系上?”
霍去病想了想,没找到笔和绢帛:“去舅舅帐中。”
四人往外走。
刘据心说,我就看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少一人。
四人到卫青帐中,卫青不见太子,四人吓得脸色骤变,韩子仁拼了命似的往回跑,见着小孩就跪地求饶,身为太子贴身侍从,他竟然把主人忘了。
小孩起身,板着小脸说:“下不为例。”
韩子仁连连点头:“奴婢不敢。”
霍去病跑进来,看到表弟还在,像是溺水的人费劲千辛万苦爬上岸:“没事吧?”拉着小孩前后左右查看。
小孩无奈地看着他:“病病,你把我忘在这里了。”
“你太乖。见我们出去怎么不叫我们?”
小孩反问:“我的错啊?”
“故意的?”霍去病不答反问。
小孩点头承认:“你怪我吗?”
“哪能怪你。”霍去病抱起他,“但可以不告诉陛下吗?”
小孩故意沉默一会,见他开始急了:“我想骑马,不想磨腿。”
“包在我身上。”霍去病用脚踢一下韩子仁,“起来吧。我们不习惯出来进去带着据儿,忘了情有可原。你以后别再这么粗心大意。”
韩子仁:“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平日里很尽心,这次就算了。”霍去病抱着小表弟出去。
卫青问“据儿呢?”的时候以为小孩又跟乡民聊天去了。他还纳闷哪来这么多事可聊。见四人像天塌了一样,卫青不作他想:“你们四个共用一个脑子?”
公孙敬声心虚,小声嘀咕:“一时忘了。”
卫青:“你倒是不忘逮住机会就跟博士请假。”
公孙敬声越发心虚,不敢提快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