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可以随着时间流逝重新长大成人都可以接受,但是他担心那个人一辈子都会是小孩子的模样。
虽然现在那个人对现状适应良好,也不代表一个成年人能接受自己一辈子都要做一个小孩子,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热衷于自由的雨宫清砚。
他经历过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所以比常人更加明白,有些事情凭借幼年之躯是无法做到的。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去上班吧。”
“哦。”
不过在被迫开启养崽日常以后,除了忧愁和烦恼,诸伏景光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感触。
他对雨宫清砚的过去一无所知,而现在,他有了一个亲身接触雨宫清砚的“过去”的机会。
那个孩子做出什么有趣的行为,他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想,当年尚且年幼的雨宫清砚是否也做过相同的事。
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帮雨宫清砚尽快恢复。
诚然,这个状态下的雨宫清砚会延长停留在他身边的时间,但是这样一个自由的人不该被困在孩童的躯壳里。
虽然雨宫清砚每天看起来对自己变小了这件事满不在乎,但是怎
() 么可能有人真的会对这种事一点都不在意?
诸伏景光转头看了看身旁坐着的正悠哉悠哉地吃着来自办公室的同僚们投喂的零食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
……还真是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呢。
“你很希望我能恢复原样?”
那个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吃着巧克力,嗓音里带着这个年龄的孩童独有的清澈和稚嫩,诸伏景光诚实地点了点头。
比起失去一个抓住风的机会,他更怕的是那个人失去自我和自由。
“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恢……”
“哦,那我随时都可以恢复。”
诸伏景光话音一顿:“……哈?”
第一天清晨,雨宫清砚亲身证明了,他的确是随时都能恢复原样。
诸伏景光看着久违的、与他身形一致的雨宫清砚,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大脑宕机还是高兴起来。
苦恼了一周的问题,冒着被同僚怀疑是变态、被好友怀疑自己在替别人养儿子的风险,一个晚上就迎刃而解了。
他勉强找回声音,问道:“你是怎么……怎么……”
那个人淡定地把早餐摆在餐桌上,随口道:“吃糖。”
“吃糖?”
诸伏景光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倒是还算可以,毕竟他是知道雨宫清砚本质上不是真的孩子而且他一直盼望雨宫清砚能恢复原样,但是办公室的那些同僚们就不一样了。
在“这是小清砚的家长吗”到“别开玩笑了你告诉我这是小清砚”再到“什么这竟然真是小清砚”,办公室里热衷于为新任协助人上供零食的公安们经历了一场盛大的世界观重塑。
办公室里的人鸦雀无声,下班时每个人看起来像是飘出去的。
诸伏景光尴尬地笑着,一边整理着桌面一边侧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协助人,他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
身体恢复原样了,那计划也该回归正轨了……吧?
他看着那个人,脸上面对同僚们的尴尬的笑容逐渐敛去,化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跟雨宫清砚一起走,所以结果也就很明了了。
面对雨宫清砚,似乎告别已经成了最容易接受的事情。
不过也要确保那个人不做过分的事情才行,诸伏景光想,毕竟如果那个人真的铁了心要他一起走,那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以雨宫清砚的个性,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醒了?”诸伏景光看着慢吞吞地从办公桌上撑起上半身的人,笑着说:“要回去吗?还是再多睡一会儿?”
那个人一边起身一边把桌面上的零食整理好,“你还在用那种哄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啊……”
诸伏景光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抱歉,一不小心就习惯了。”
“记得改过来,否则……”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否则?”
那
个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否则以后每次犯就去买一盒巧克力。”
诸伏景光笑着答应下来,直到走进电梯,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另一件事。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像个没事人一样的人:
“以后?!”
*
回家的路上,诸伏景光犹豫再三,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真的要留下来吗?”诸伏景光问。
“怎么?”那个人不急不缓道:“你不希望我留下来吗?”
这个问题,其实连诸伏景光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似乎不希望那个人离开,但是也不希望那个人留下。
大概是被雨宫清砚的极度自我所影响,他也开始下意识地想,其实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在这件事里雨宫清砚的想法才是真正重要的才对。
“我希望你能开心,我希望你选自己的最优解。”诸伏景光说。
他们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那个人转过身,语气仍旧轻快:“再让你选一次,我要带你走,你会怎么选择?”
“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那个人说:“所以才会出现第三种选择。”
“第三种选择?”
诸伏景光不知道第三种选择代表着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个人已经否定了他认知之内的两种选择。
他想去问第三种选择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不希望所谓的第三种选择背后是那个人的退让,雨宫清砚是个天生就要向前走的人,他不想看到有一天那个人为了自己或者外界的任何因素选择退让。
他沉默着地望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
上一次他们站在路灯下像这样对视,那时候是为了否认一种选择,现在,他们又一次在这个路灯下对视,仍旧是在表达对一种选择的质疑。
“路灯和月亮哪个更亮一些?”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今夜,路灯和月亮都分外明亮。
那是曾经不止一次出现过的问题,五年前,他第一次随口说出这个问题,后来那个人又曾将相同的问题问给他,但是即使已经出现了两次,似乎还是没有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他正思索着,还未收回视线,那个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天亮以后,无论是路灯还是月亮,其实两个你都不会选。”
诸伏景光一愣。
“景光,天已经亮了。”
公安的工作总是很繁重,加班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夜晚静悄悄的,微风轻轻,只有隔壁街道零星有车驶过时才能听到一点额外的声响。
那个人的语气很平静,说那段话时也仍旧笑着,诸伏景光明白,雨宫清砚说的是路灯和月亮、黑夜与白天,但实际上说的不仅仅是明亮与否。
“天亮了?天亮了啊……”
他莫名地喃喃重复起这个简单的字眼,在这一刻,他模糊地感知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所以他只能模糊窥探,却无法落到实
处。
路灯和月亮哪一个更亮——那一年,他心中生出这个问题,此后数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他想过路灯和月亮距离自己的距离,想过停电和乌云,他想过更多更多种可能性,但是他没想过跳出夜晚去讨论这个问题。
他没想过天亮以后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天亮以后,两个选项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景光,天亮了。()”那个人又说了一遍,像是提醒,又像是在强调。
雨宫清砚的脸在光下分外清晰,那束光或许来自路灯或许来自月亮,但那其实并不重要。
诸伏景光想,原来是他忘了,其实除了路灯和月亮以外,还可以有第三种选择。
那个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的凉意与三年前一般无一,笑着说:
有些东西超出了你的认知,不过没关系,你想听的话我会讲给你听。?()?[()”
那是来自雨宫清砚不宣之于口的温柔,一个游离于世间之外的人愿意被你看清,诸伏景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好像已经不需要再去说些什么了,他抬手覆盖住那只略冷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这个夜晚相拥,忘记了路灯、忘记了月亮,甚至忘记了夜晚。
这一刻,诸伏景光仍旧不知道第三种选择是什么,他也仍旧不知道雨宫清砚究竟做了什么超出他认知的事情,但是他知道雨宫清砚依然是雨宫清砚,那个人一定是一路向前拿到了甚至是抢到了什么才促成了第三种选择。
雨宫清砚仍旧是雨宫清砚——这对诸伏景光来说甚至比第三种选择究竟是什么还要重要得多。
路灯和月亮都肉眼可及,但它们都不是最优解,所以天亮了。
*
“有时间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你一定要听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很长。”
“有多长?”
“每天讲一个故事,要讲一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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