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早就承认了,那杯咖啡是故意做成奇怪的味道,所谓的教学也根本无需存在。
诸伏景光看着那人娴熟地冲泡出一杯咖啡,即使还没品尝,也已经能猜出其中的醇香。
“你做的很好。”他说。
“当然。”那个人毫不客气道。
那种恣意是他难以拥有的,性格如此,经历如此,肩上的重担如此,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无怨无悔。
而那个人总是推着他、催促着他去做他大多不会真的去做或者准备留到一切尘埃落定后的事情,他被属于雨宫清砚的恣意裹挟着向前,触摸到了久违的轻松。
很难想象,那种仿佛回到了孩童时期般的轻松会是一个他顾忌许久的组织成员带给他的。
“尝尝看?”
诸伏景光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如同他预想的那样,那个人根本不需要他教,只需要把恶趣味收起就足够了。
“很好喝。”他如实说道。
“因为苏格兰是个好老师啊。”那个人笑吟吟道:“我说的对吧?”
诸伏景光淡淡道:“我还没开始教你。”
那个人似乎心情真的很不错,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不仅你是个好老师,我也是好学生啊。”
诸伏景光轻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他知道不久前安全屋里的那杯味道古怪的咖啡其实是一个破壁的讯号,他可以回避,那个人可以黏上来,而这场较量的结局或许早已注定,只不过有一方在固执地想坚守阵地,哪怕只是多一天也好。
在这场较量中是他必败的,任由自己看向那个人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即使刻意别开那个人的视线,也还是难以真正做到不在意。
从那个吻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局面很糟糕,但似乎已经于事无补。
他们关系的转折点起始于一杯咖啡,而现在,让他们的关系回到转折点的也是一杯咖啡。
他静静地看着那杯咖啡,想起的却是前一晚的宵夜。
一碗很清淡的面,上面卧了一个煎蛋——那是他预想中的宵夜,但并不如他预想中出自自己之手。
面的味道很不错,他一直都知道雨宫清砚并不是什么厨艺很差的人,那个人过去就曾在无聊时或者突发奇想之下借用他的厨房做过几次简单的餐食,有一次甚至用有限的厨具和食材烤了一个小蛋糕。
在他决定在这段荒唐的关系中脱身后,那个仿佛眼里什么都放不下的人开始在意他,甚至带着无限的耐心。
他不知道那个人还有什么新的计划,抑或是说这不过是新一轮的游戏或者虚无缥缈的任务。
雨宫清砚的“任务”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刚刚加入组织的时候,有一些老牌的组织成员曾吐槽过他经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美名其曰是“任务”。
【“不知道是哪门子的任务,我们的任务根本不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他偏要做,怎么说都拦不住!浪费老
子的时间!”】
任务和任务奖励,显然,雨宫清砚嘴里的任务大多并不是指组织的下发的任务,从那个人的行为和言谈也能判断出,如果要在组织的任务和他自己口中的任务做抉择,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诸伏景光想起那场耗时百天的所谓的游戏,是否有人也在和雨宫清砚玩这种游戏?
假设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那么那个能让雨宫清砚坚持玩那场游戏的人是谁?
能让一个耐心并不高的人坚持保持高度热情的任务奖励又是什么?
他不相信像雨宫清砚这种个性的人会毫无缘由地心甘情愿去做一件事。
同理,现在雨宫清砚热衷于出现在他周围,也一定有什么理由。
那个理由或许只有那个人自己才能理解,但是一定存在。
诸伏景光捧着那杯逐渐变冷的咖啡,问道:“你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对方露出了一个惯例的神秘的笑容,“你要自己去想啊,老师。”
“……”诸伏景光不太自在地别开视线,错过面前那个身影走向餐桌,“别用那种称呼叫我,太怪了。”
“哈哈。”
身后的笑声很轻快,即使只是戛然而止的两声也足够窥见其中的好心情。
诸伏景光从这种好心情中分辨出几分难以言说的诡异。
按照他自己来做类比,他答应和雨宫清砚玩那场游戏是一种妥协,他并不愿意让外界察觉到这场荒唐的游戏的存在,即使是好友也没有透露太多,当然,其中也有为了不给好友压力以及不想让好友过分担忧的意思在。
但是雨宫清砚对那些任务的存在毫不避讳,甚至会对他试图猜测揣度那些任务时或明或暗地表示鼓励。
依然是建立在真的有人在和雨宫清砚“玩游戏”的基础上去推测,那么就存在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藏在那些任务背后的家伙并不受雨宫清砚的保护和尊重,甚至可能与雨宫清砚处在对立面;另一种情况则是从雨宫清砚的个性出发,那个人向来不在意外界的目光,对“传闻中的自己”嗤之以鼻,懒得纠正解释,也懒得分出哪怕一个眼神。
不过也不排除这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可能性,诸伏景光理性分析着。
但是雨宫清砚想让他探查那些任务又是为了什么?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某天,他第一次看穿那个人的行径,恍惚间第一次看透了那个人的灵魂,但是一晃而过后似乎又什么都没能看清。
现在想来,那天他看到的或许不是雨宫清砚本身,而是隐藏在雨宫清砚身后的神秘人。
雨宫清砚的微愣和愉快不是因为他说出的那句话,而是因为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一层他未曾察觉到过的神秘面纱,让那个人感到惊讶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份额外的兴趣。
诸伏景光把已经半凉了的咖啡放在餐桌上,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个人。
“我不想猜。”他说。
“很好。”那个
人这样回答。
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诸伏景光微微皱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离开充斥着咖啡香气的厨房。
雨宫清砚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但是又似乎什么都没变,本质还是那个极度自我的人。
诸伏景光走进卧室,故意从衣柜里拿出来那件蓝色的外套,又当着已经坐在客厅里的那个人的面穿上,问道:“你今天还要住在我这里吗?”
那人仍旧喜欢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只不过摆在茶几上的一杯清水换成了一杯咖啡,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的确区别不大,那个人来他的安全屋的时间段和停留的时间毫无规律可言,深夜造访然后凌晨离开或是凌晨到来天亮再离开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习惯了这种毫无规律的规律后,每次开门之前他都会下意识地思考屋里是否有人,某种意义上,这和那个人无时无刻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他问出那句话并不是想知道雨宫清砚今晚会不会留宿,而是想知道的是那个人对这件蓝色的外套有什么反应。
很遗憾,和上一次一样,那个人面不改色,仿佛看不见那抹蓝色。
他过去想看清麦芽威士忌,后来则开始想看清雨宫清砚,但是进度条却总是推进得很艰难。
不过那对于苏格兰威士忌或许是个难题,但是对于诸伏景光,那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诸伏景光点点头:“我出门了。”
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在玄关换鞋,客厅里的那个人似乎没有任何准备起身的意思,这让诸伏景光松了口气。
但是他还是为接下来的行程打了个补丁:“晚饭有什么想吃的菜的话可以给我发短信,我做完任务会去一趟超市,没有的话我就随意买了。”
那个人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杯,说道:“辛苦了。”
*
诸伏景光快步走在路上。
今天的这场接头是很久之前就定下的,此前已经拖延了两次,现在已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雨宫清砚经常会自顾自地突然出现在他的周围,涉及公安那边的线人,他不得不防。
他今天的确有一个任务,并不难,想要完成用不了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