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斋想了一会儿,言简意赅:“杀了。”
天上的纸钱飞来飞去,林长鸣望了一眼,那河神庙高居在台阶的尽头,稳若四山,里边灯火通明,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江临斋走下阶,林长鸣在原地没动:“那你还去封天吗?”
杀完堕神,都是要封天的,不然怨气、堕气向外溢,别的神祇易受影响。这是通神者从以往的经历中总结出的经验,不管什么宗族门派都知道。
江临斋踩过一具无头的尸体:“不急在这一时。”
林长鸣说:“现在不封,堕气外溢容易惹来麻烦。师父,你如果累了,我上去替你封行不行?”
江临斋又踩到一具尸体,那尸体软趴趴的,在他脚下溅出一滩红纸屑。他懒得绕开,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下走:“你不是找不到路了吗?我先把你送过去。”
林长鸣说:“送哪儿去?”
江临斋道:“送到四弟那里,我叫他去疏散百姓,这会儿该到渠沟附近了。”
林长鸣没回答,他画好了符,掉头就往阶上跑。身后的风声一凌,是江临斋要抓他的后领,他喝道:“令行!”
人一蹿,让江临斋抓了个空。江临斋说:“你干什么?”
林长鸣头也不回:“我封天!”
他利用自己的意念,缩短了长阶的距离,疾步蹬上去。背后的江临斋已经到了,林长鸣顾不得体面,又施一个“令行”,从江临斋的身前闪开。
江临斋说:“我叫你走,你不听话?”
“走什么?这就是个死局!”林长鸣在躲闪中飞快地说,“我原本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事情的顺序倒过来,现在我明白了,因为这些事从开头就已经注定了!不管你上不上花轿,只要你进入这座城,徒弟们就是必死的结局!”()
纸钱猛地被吹乱,天色昏暗,江临斋握住剑,面色不豫:“你不是间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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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鸣说:“我当然不是间夷,是你希望我是间夷,所以才会把我认作间夷。我本以为间夷也是你死去的弟子中的一个,可是我又想到一件事,如果间夷也死了,那你根本不会在花轿前把其他弟子托付给他,你徘徊的街道上也应该有他遗物。”
江临斋拔出无忧剑,林长鸣加快语速:“你受河神所害,变得如此疯魔,按照一般人的意念,我们一进入这阵中你就该去杀神封天,因为杀了祂才能挽回众弟子的结局,可是你没有,你明知道祂就藏在河神庙里,却还一厢情愿地把别人认作河神,为什么?不是因为你彻底疯了,而是因为你不敢走入这座河神庙,也不敢面对那个河神!”
无忧剑刺向心口,林长鸣扔出空符,化出水盾挡住一击。他已经退至庙门口,将千金笔一挥,继续说:“是不是间夷带你入的城?是不是间夷与你一起来杀的神?是不是你到最后才发现间夷就是河神?!”
这三问掷地有声,让无忧剑陡然止在了胸前。林长鸣轻轻喘气,汗都流下来了,他退一步,又退一步,直接倒跨进了庙中。
“我曾经看过一本秘册,里面说,有一种神祇的原身类似细线蛊虫,因为模样丑陋、身量短小,所以会寄生在精怪身上,常有百姓不明真相,把被寄生的精怪当作神祇本尊来供奉。”林长鸣放缓语调,“我在来的路上打探过这座城的消息,那些逃出去的通神者告诉我,河神堕化后他们并无察觉,我猜那不是因为河神善于伪装,而是因为人们看见的就不是祂本尊。祂既然能寄生精怪,想必也能寄生凡人,所以你们一入城,就中了祂的计,祂寄生在间夷身上,把其他几位弟子全杀了,你顾及师徒情分不肯动手,情况一再恶化,最终变成了我见到你时的模样。”
旁边大鼎中的烟雾腾升,香炷斜插着,在飞舞的纸钱中越燃越快。
托被抹脖子的福,林长鸣知道他们师徒间的情谊很深。他用千金笔小心地拨开无忧剑,宽慰道:“我知道,任何人碰见这种事情都会痛苦,但是杀神封天迫在眉睫,我们必须找到间夷,再将他……”
江临斋说:“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林长鸣转头,在庙中看到了间夷,青年早死了。
间夷横躺在原本供奉河神的台面上,合衣闭目,面容安详。他浑身没沾血,只有脖颈处有道剑伤。林长鸣太熟悉这个剑伤了,他一路上都在被同样的剑伤折磨。
江临斋月白的宽袍随风而动,他掀起眼帘,没有表情。那些纸钱飞过他的面前,他看着空空的天,似是清醒,又似是疯乱:“雨停了。”
像是应他这句话,满城的雨又下了起来。
事情并不全如林长鸣猜测的那样,他不了解江临斋,江临斋是最无情的。那一天,江临斋在这里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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