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主座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又如何能再搬一个上来呢?
两人并坐,岂非成了夫妻之间才会有的格局了?
见黎筝和侍从都不应声,扶苏立时冷下了脸。
数九寒冰像是要轻易将人冻伤,少年凛冽的寒眸扫了过去:“怎么?不乐意?”
菜还没有上,他索性坐到了桌面上,恹恹地垮着腰,虚靠在桌沿边。
又盯住黎筝,嘲弄地讥讽道:“跟孤之间的订亲消息不肯对外公开,现在更是连张桌子都不给上?”
当然——当然,不是啊!
黎筝眼前一黑。
他明知道她不公开订婚消息跟不给上桌子是同一个理由,却还是这么无理取闹的提出要求。
黎筝头疼欲裂,手指抽搐般的在身侧弹动,终究还是妥协:“不是——,春雨,再加张主座上来。”
侍女微微抬了头,有些讶然:“可是巫女阁下,”
黎筝抬高了声量,不耐地道:“行了!照我说的去做!”
春雨低头,跺了跺脚,转身跑了,不一会儿,动作倒是很快地移了副桌椅过来。
黎筝抿了抿唇,正要开口与扶苏说起之前的事,却听身后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接连而来,
() 使得她不得不住了嘴,转身招待。
“巫女阁下,太子殿下。”常令史的眼神从落座在主位的扶苏身上一划而过,跟他轻轻对视,又很快回到黎筝身上。
两人间,仿佛有不为人知的暗涛涌动。
黎筝对此并无察觉,只露出对待朋友的热情笑容:“白招待不周,竟将二位大人丢在门外自己先进来了,都是白的不是,二位快请坐吧,马上便上菜了。”
后到一步的陆令史欣慰发现,自己应该避开了巫女和太子之间的矛盾爆发期。
现在再看,两人面色具都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要口角或者推拉的模样。
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缩在常令史背后,躲在常令史的影子里,颇有些“伏低做小”,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意思,连到黎筝和扶苏两人面前一一问好都无的直接落座了。
还以为可以就这样平静地挨到吃上鱼肉,谁知常令史居然在上菜的档口询问黎筝:“巫女阁下是与我们一并坐客席吗?”
主座上那么大两张桌子,他仿佛睁眼瞎似的提问。
弄得黎筝欲坐不坐的尴尬不已。
扶苏视线在两人之间走了个来回,发现了什么似的不悦拧眉。
他握住了黎筝的手,将她一把扯到了座位上。
“巫女是这巫女府的主人,自然是要坐在主位上的,孤命人加了一副桌椅,厚颜与巫女阁下坐在一处,二位应当没有什么意见吧?”
常令史闻言嘴唇微动,又被陆老爷子扑上来捂住了嘴。
活成人精的老爷子息事宁人地笑:“没意见没意见,老夫只想问这鱼什么时候上来?”
“鱼?”
扶苏皱了皱眉,对这个词有了些许联想,但却也并不多,只当做自己太过敏感的胡乱压下。
黎筝倒是快速回答道:“快了,白跟她们讲过要早些上的,大概也就第五道吧。”、
她刚刚被扶苏那么一扯,人都差点摔到他怀里去,此时终于挣脱了他的桎梏,得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好直起身。
用眼角小心的窥着少年冷峻的侧脸,黎筝的心跳又一下下地打起了鼓点。
他来了这里,也不与她提起之前刺杀的事情,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来参加宴会似的安静地喝酒吃菜,眼睛盯在舞池里奏乐舞乐的舞姬们身上看得专注,一个回头也没有,一个眼神也不落给她。
手里的一双筷子紧了紧,黎筝忍不住想,既然如此,他又非要逼她坐在旁边干什么,倒不如让她坐在客席了。
等待攀谈,又等待发难,黎筝日子过得煎熬,分分秒秒也像是度日如年。
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给忘了,可睨着少年的脸,她又半点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事情。
直到陆令史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那盘海鱼被端上来,盖在上面的圆盖被甫一揭开,黎筝看到扶苏猛然大变的脸色,这才心中一紧,面色变得煞白,意识到她又搞砸了这难得能和扶苏缓和关系的重要机会。
黎筝新聘请的大厨原本是在昌平君府上工作的。
海鱼价格高昂,在市面上流通稀少,是难得能配得上昌平君身份的美食。
又因为他喜欢吃海鱼,特意在相府上请了个擅长处理鱼类料理的厨师,专职做鱼。
但如今,昌平君死了,海鱼自然也没人吃了,厨师同样直接下岗,丢了工作。
黎筝遇见他后,心中愧疚是自己使他没了可靠的饭碗,便将他留在府上,时不时给她做点鱼来吃。
此人料理鱼肉的本事确实高超,放在平日里也没什么大碍,但今天这道鱼肉,却是与昌平君死前,用来宴请宾客的菜式一模一样。
那倒扣在盘子上的圆盖刚一揭开,少年的面色霎时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