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筝按着他的手微颤。
这是扶苏,是被后世之人夸仁善刚毅夸了两百年的扶苏,若是今天在这里为她拔了刀,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黎筝朝他缓缓摇头。
扶苏垂眸睨她的模样,带着片刻温柔:“放心,我动作很快。”
黎筝闭了闭眼。
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改变秦国二世而亡,不让秦灭在胡亥赵高二人手中,也是为了拯救扶苏,不让他受到赵高欺骗,再度自杀。
而不是来让他为她背上骂名的!
黎筝走近两步,盯着扶苏漆黑的双眸道:“别这样,还不到这样做的地步。”
扶苏扯了下嘴角,带着抹嗜血的怒意:“现在不是,什么时候是?他都对你——”
黎筝抓住了他的手臂,倾身过去,低声道:“拜托了,别这样做,拜托你···扶苏哥哥。”
少年双眼惊讶的微微圆睁,呼吸停滞的同时,整张俊脸都红了起来。
她向来公事公办,客客气气,格外生疏地喊他公子、殿下,直接喊他扶苏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还是哥哥!
黎筝也忍不住低下了头,秀美的脸蛋微红。
即便是体内存着经历过现代的灵魂,这声“哥哥”也实在是过于超过了。
她第一次试着这样讨好别人,果然,还是很尴尬。
闭着眼,深呼一口气,终究还是抬起头,抓住扶苏分神的机会,按着他的手背,“刷”得一声将刀按回了刀鞘。
反应过来的温润公子有些生气,可因为对着她发不出来,又无可奈何的只能变成了生闷气。
扶苏侧着脸,没好意思去看黎筝,视线胡乱的选中了空中一点凝视,表情十分镇定,他将所有涌动起伏,不平的心潮都隐藏在冷静的面具之下,唯有耳尖的一抹红色,终究还是泄露了丝丝心绪:“不砍他,那怎么办?”
黎筝更是变扭而不好意思,少年说完话之后,停了会儿才开口:“总会有别的办法的···我,那个,“哥哥””
耳朵接收到什么神圣的称呼,扶苏眼神都为之一变,却听黎筝轻声道:““哥哥”什么的还是太早了,我,我以后,暂时不会再这么喊了。”
少年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满满的失望与可惜压着他,但如此做法反倒符合了人之常情,他只好装作举双手双脚赞成地道:“是该这样,等···等我们成婚之后,再喊吧。”
扶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言乱语的,还奇怪的非要提成婚····应该不会被认为他是在迫不及待吧?
两人气氛暧昧,话说着说着便归于静谧,心中各自小鹿乱撞,早已将旁人忘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蔡观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在没有扶苏命令的情况下,将他的采花贼儿子从侍卫手下救出,再度垂头丧气地跑到扶苏这边,重新点头弯腰地讨好,两人都快忘了他人的存在了。
少年冰冷的眼睛瞵视着这名头发稀疏,肚皮像顶着几个游泳圈的油腻中年男子。
正要开口,表示绝不会轻易放走嫌疑人的时候,便听“呸”的一声。
长了双怪气横生,总是在打量四周女子脸、脖子、腿的眼睛的采花贼终于将塞在他口中的布子吐了出来。
“哈,哈,总算能说话了,等,等等,等等,侍卫大哥,别再塞了,老子是来认罪的!”
犯罪者嚷嚷出的巨大动静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他自己老爹。
“什么?你这个孽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认罪?你要认什么罪?”
蔡观星着急忙慌的跑过去,不断的以严肃的眼神和高昂的语调来阻止他儿子的昏头想法。
然而蔡观星已经足够狡诈了,他的儿子却更胜一筹。
蔡人正笑了笑,依旧是那张看上去就令人生出几分好感的好人脸,依旧是那双浑浊的、淫/邪的,目光一动便显出几分违和微妙之感的双眼,扭头看了看扶苏和黎筝。
收到那束怪异的目光,黎筝眉头一蹙,心中感到些许不适。
一只温暖的手,包住了她不自觉攥起的拳头。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用自己的身体,整个挡住了黎筝。
扶苏目光不善地回视这变态。
蔡人正满不在乎的又是一笑:“白首席,扶苏公子,别担心了,我是来认罪的,如你们所说,我确实偷了观星宫众人的财物,还偷了很是不少,麻烦这位侍从大哥帮我松个绑,我把那些东西全都拿出来。”
蔡观星惊叫:“孽子!你在说些什么东西?你怎么可能——”
话语间,蔡人正已经被松了绑,他将自己所有的贴身物品都拿了出来,一一摆在地面上,而后伸着手指,往观星宫人群里随意一点,勾了勾手指,让人上来:“这块玉是你的东西吧?应该有,好些钱吧?唉我一时技痒便犯了错,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
那明明是他自己的贴身玉佩,却非要说是别人的东西,当真好生奇怪。
被点上来的人一头雾水,拿着玉佩,也不敢否认蔡人正的话,只胡乱地点头。
扶苏神情一动,稍有不解:“他这是干什么?他不承认的话,我们还抓不到他的把柄。”
黎筝没好气的“哼”了声,冷笑:“大概是怕了殿下您,担心被报复,所以才自认当贼。”
在秦国,只要偷窃就会被罚三十天苦力,数额重大的话,需要额外增加金钱作为赔偿,但除了以上两项之外,就没有额外的惩罚了。
比起被私下报复,认罪的惩罚自然轻得多。
扶苏也反应了过来,他低声喃喃道:“真是好生阴险狡诈,但只是如此,可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