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柳扶微一听“袖罗教”,心中起了一个激灵。
即使不是江湖中人,多少也听过一句民间歌谣——“一庙一圣现尘世,一妖一魔灭无踪”。那“一庙一圣”的来历暂且不提,“灭无踪”也只是百姓美好的期许,实际上这“一妖一魔”中一妖,指的不就是袖罗教么?
卓然悚然道:“那他们劫走的那个老太婆,不会是袖罗的教主吧?”
小官吏呸了一声:“可别乌鸦嘴了,她要是教主,当初押她入监的同僚哪还有命在!”
不提还没发现,那堆人里其中董公子居然背着一个灰衣老媪,在其他人围成的保护圈中木然前行,董公子双眼无神,老媪亦是闭目垂袖,不省人事之态。
柳扶微忍不住插嘴问:“你们大理寺自己抓来的人,自己都不晓得是谁?”
卓然道:“有些人犯事被捕,脑门上没刻名字……哎,但愿这老太婆不是袖罗教教主……”
她问:“是又怎样?”
“是的话……就大事不妙了。”
话音才落,公子哥们身手忽然变快,敏捷如飞凫,霜刃使得习习生风,简直化身成当世一等一的高手,顷刻间就杀到屋门前。
柳扶微生怕殃及池鱼溜回房内,卓然拔刀而出,在“先送人离开”和“先助阵”之间犹豫一瞬,转向那小吏:“可见到言寺正了?”
才说完“了”字,一道破碎的寒光疾闪而过,有两个浮扁掠影于半空中短兵相接,“当”的一声,言知行当先旋身落地,一抬眼,一道倩影轻飘飘地落在屋檐上,是个身着翠水薄纱的女子,明明头手皆戴枷锁,还不忘拢一拢头上发髻道:“寺正大人未免也太凶了,往常你不都一向怜香惜玉的么……”
言知行举剑在手:“你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去过百花阁了?”
那女子见他气急败坏,掩唇一笑:“来百花阁有什么可丢人的?你们少卿还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呢……”
“妖女!休得在此妖言惑众!”
“寺正大人不乐意见我,何不放我们离开,总好过让这些贵人少爷跟着我们受累呢……”
言知行冷然道:“你以为单凭这几根傀儡线,就能将人从大理寺带走?别妄想!”
那女子红唇一勾,忽尔双臂高抬,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朝后背扭转,众目睽睽之下竟将自己的脸和双手从铁铸枷锁中“缩”了出来,但听“咔咔”几声诡异的响动,她又将自己扭曲的脸庞扶正,恢复了那一番芙蓉娇嫩之貌:“那就试试嘛。”
她手中软绸成了条节节带刃的长鞭,反手一挥,密密麻麻的冰刃如雨水般袭向大理寺守卫!言知行飞身劈去,转瞬挡下大半,双方打出了旁观者都看不清人的阵仗。
卓然再不能袖手旁观,对那小吏道:“柳小姐拜托你照顾了。”
那浑身是血、站都站不太稳的小吏道:“哎——”
卓然人已掠身加入战团。
小吏无奈,一瘸一拐踱到窗边,
将佩刀递进来:“柳小姐,不是我不想护你,主要是我现在看你都有三个重影来着……”
一口气没换上,人已栽倒在地。
柳扶微:“……”
一墙之隔,是一群不知是鬼魅还是傀儡的玩意儿在大杀四方,按说她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无端遇上这阵仗没吓昏头都算胆量过人,此情此境她还能顾得上把小吏拽进屋做简单的包扎,若非双手染了血,她简直想给自己来点掌声鼓励鼓励。
约莫是这两日发生的离谱事太过密集,以至于她内心开始对“不就是见鬼了么”形成某种适应,甚至产生诸如“敢不敢让我更倒霉些”的念头——
好吧,权当赌气一想。
诚然她仍有点懵,大致上也晓得这妥妥是遇上了邪魔外道的劫狱现场了。
要说这类场面在各类奇侠怪志里是屡见不鲜——什么几大名门正派围攻某魔教教坛、死了十几年的鬼王重生归来血洗某城、要么就是蒙受不白之冤堕入魔道的回来复仇……
姑且不论结果,通常在收尾处都少不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种无人在意且必可少的惯用词。
嗯,说的就是外边那拨摇摇欲坠的大理寺守卫、以及隔“墙”观火的路人甲譬如她。
柳扶微自知力有不逮,只求觅得一个藏身之处待他们这波打完再出来。可四面八方打的如火如荼,厢房内也是够简陋的连个柜子也无,床底还是实心的,要藏也得说有地儿。
不然躺尸装死?
一想起前头薛达那疯样,以及卓然他们提到的“见人就砍”,又飞快打消这念头。
她重新蹲回去,手扒着窗沿探出一双眼,但看卓然几度欲要欺近那老媪,都被公子兵的剑阵拦下,其余人马更处处挂彩,颇得狼狈。她很快会意:公子们身份尊贵,大理寺唯恐有闪失担待不起,这才捉襟见肘,但这保守打法,又撑得了几时?
缠斗中的言知行一个倒跃站在墙头,冲下方的人大声道:“操纵傀儡线的另有其人,就在当中,速速找出!”
那妖女脸色微变,显然被言中。她只失色一瞬,又笑道:“言寺正果然厉害,不错不错,若非扮成你们的人,奴家又岂能轻易脱身?只是……”
未说完,手中长鞭分成好几股细线,形态宛如八爪鱼似的缠住言知行,故意叫他抽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