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狄家的妯娌三人也包下了一艘乌篷船,打算带着年纪稍大的几个孩子去河里转转。
不过,临出发前,狄思科把他三哥送来了。
“你们不熟悉这片水域,船上还有孩子。反正三哥没什么事,让他给你们当个保镖。”
于童觉得三哥还在为情神伤,即使用不上这个救生员,让他游河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便让出一个位置,请对方上了船。
然而,乌篷船才划出去没五分钟,几人便听见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林桐紧张地问:“不会真有人掉进河里了吧?”
“没听到有人呼救。”钟晓莎摇头。
确实,要是有人遇险,即使本人不呼救,同伴也是要求救的。
彬彬却指向身后的水面说:“那里有人,还在水里伸手扑腾呢!”
闻言,三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脱,一个健步就跳下了船。
只用了几息工夫,便哗哗游到了落水者身边。
这位从船上掉下来的姑娘,与大多数不会游泳的溺水者一样,挥舞着手臂不停挣扎。
好在三哥是专业的救生员
,深吸一口气,下潜到她身后,将人仰面拖带到了岸边。
岸边已经因为河里的变故,围上来许多人。
姑娘的家属听说她落水了,也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焦急地询问她的情况。
“没事,”三哥甩了甩头上的水,“受了点惊吓,又呛了几口水,吐出来就好了。”
度假村经理闻言,连忙表态说:“落水不是小事,咱们赶紧就近送医!”
开业当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故,还真是够惊险的!
这回好了,落水的姑娘被送去医院,其他人也不用游船了。
所有人都上了岸以后,于童跟卢大爷说:“大爷,这游船项目确实不错,但是风险也大,您要是想继续弄这个项目,不但得给大家配救生衣,还得给每艘船配个会游泳的船夫。刚才那姑娘就是自己上船,又不会撑船,这才掉了下去。”
卢大爷墨镜后的眼神让人看不真切,挥手说:“算了,这项目赚不到什么钱,就是图一乐呵,自家人玩玩得了。”
他心里还有些后怕。
这次多亏了有狄老三救人,若是真的在开业当天就闹出人命,他们这度假村八成要停业整顿了。
三哥本就是救生员,随手救上一个人,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救了人就回房间洗澡,继续忧郁了。
可是,当晚却接连有好几拨人上门给他送礼。
第一波是跟着家属一起上门的落水姑娘,一家人诚恳地对他表示了感谢。
三哥客气地说,按照当时那种情况,无论被谁碰上,都会见义勇为的。
收了人家的谢礼,就将人送走了。
第二波还是刚才那家人,但这次是姑娘独自前来的。
这姑娘似乎很少单独面对陌生人,还没开口就憋得满脸通红。
“刚才一直是我爸妈在说话,我都没能好好感谢您,所以思来想去,我又跑来跟您当面道谢了,多谢您今天救我!”
三哥交往过的所有对象都是赵清娜那种活泼开朗型的,女性家属里也没有这种说两句话就能脸红到脖子根儿的女同志。
他最怕跟这种类型的姑娘接触,忙摆手说:“我就是救生员,救你是应该的,你别放在心上。”
说得好像他是度假村安排的救生员一样。
“我刚才问过度假村经理了,您也是客人,不是他们的救生员。”姑娘弯腰给他鞠了一躬,两根辫子在半空来回晃荡,“再次感谢您今天救了我!”
而后又给他送了两袋子谢礼,挥挥手就红着脸告辞了。
三哥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些礼品,卢大爷也大包小裹地提着慰问品上门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落水的那个人是他。
望着地上的一堆礼品,他跑去郭美凤的房间问:“妈,人家卢大爷送了这么多东西,我能收吗?”
他总觉得那老卢头儿对他家郭美凤不一般,不会是想通过他的手,将东西送给郭美凤的吧?
“你救了人,为什么不收?”郭美凤对老三今天的表现大家赞扬,继而又叮嘱,“你平时只在游泳池里救人,但是这次在河里,你不了解情况就敢往下跳,万一连你也跟着遇险呢?下次做事别冲动,想好了再去!那些被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
尽管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但狄思科对周末的度假村之行,还是相当满意的。
第二天上班,再次在会客室见到谭先生时,他心情很好地将人请进了综合三部的办公室。
他想打听一下,谭先生带来项目的具体情况。
“非常简单,贵公司与我们宝莱集团按照一定比例各自出资,组成合资公司。”谭先生频频遭到冷遇,有些负气似的说,“这样的合作,是内地目前非常常见的模式,不知贵公司到底在犹豫什么?”
他一个礼拜来了三次,三次都被以各种借口搪塞了回去。
狄思科给他倒了茶,语气温和道:“您也别怪我们的同事,事实上,虽然内地已经有很多合资公司了,但是我们北京总公司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从不与任何外资合营。”
谭先生摇头:“我听说你们有好几家电器公司都是跟外资合营建厂的!”
“那您听说的还不全面。”狄思科笑着说,“出面与外资合营的,全是我们的分公司。”
纸张文体部一直拖拖拉拉,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一点。
若是像以前一样,将合资业务给了哪个分公司来做,那他们起先投入的这些精力就都是无用功。
狄思科语带诱惑道:“谭先生,好饭不怕晚,您既然已经等了好几个月了,应该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吧?您也知道我们东轻集团刚改制不久,总公司不与外资合营这一条,兴许也是要改一改的。若是咱们双方可以合作成功,贵公司将是第一家与我们东轻总公司合资办厂的外资企业。”
时常将“全球最大”挂在嘴边的谭先生,对这个“第一”的头衔还是很动心的。
“狄经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您可能还不了解我的情况,”狄思科毫不谦虚地自我介绍,“我在来东轻集团工作之前,是经贸部翻译室的一名外事翻译,当初就是被我们的徐叔阳总经理点将,才跟随他一起从部委调职来企业工作的,此前我一直是徐总的秘书。”
谭先生颔首说:“您的同事已经向我介绍过了,您之前给总经理当过秘书。”
“在成立合资公司这件事上,徐总有很大的决定权。您给我一周时间,我会找机会将您这个项目介绍给领导。无论能否谈成,一周内一定给您答复。”狄思科笑着说,“这样也能省了您一趟趟往返的时间。”
谭先生也很干脆,起身与狄思科用力握手。
“那我就静候狄经理的佳音了。”
这样确实能节省彼此的时间,若是东轻集团仍然没有兴趣,他就只能寻找其他合作伙伴了。
狄思科跟他打听了一些宝莱集团的情况,在心里一一记下后
,才亲自将人送出了公司大门。
“狄经理,”汪洋提醒,“你这样截胡夏经理的业务,小心被他找上门来哦!”
“找来就找来呗!”狄思科半倚在办公桌上,语气随意道,“他要是敢找来,我就请霹雳姐帮我骂回去!这客户在他们手里一个礼拜了,到现在还没动静。那就是他们没诚意嘛!”
雷霹雳刚放下客户的电话,闻言挥了挥手臂说:“到时候看我的!公司成立综合开发部,不就是激励大家竞争嘛!谁规定的,他们不要的客户,其他部门不能接手啦?不过,小狄经理,这事你上楼问问徐总就行,用不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吧?”
“一个礼拜,时间充裕一点嘛。”
事实上,这一个礼拜的时间,主要是用来进行背调的。
只看谭先生的言谈举止,衣着打扮,确实挺像外商代表的。
但是骗子又不会把字刻在脸上。
谨慎起见,他得找关系调查一下宝莱集团在亚太区的情况。
狄思科心里还惦记着媳妇对人型搓衣板的要求,所以临近下班时,主动给徐总打了电话,约他下班后一起打球。
徐叔阳自打来了新单位,运动时间明显减少。
他在以前的单位只是个处长,轻易就能与同事们打成一片。
如今被调来了企业,成了一把手,反而没什么人肯请他去一起运动。
所以,接到小狄的邀请后,他没怎么犹豫,下班就一起去体育馆打了场羽毛球。
“几个月没好好运动,体力跟不上喽!”徐叔阳用毛巾擦着汗感慨。
“我也差不多,”狄思科喘着气说,“前两天还被我媳妇嫌弃腹肌缩水了!”
“哈哈哈~”徐叔阳爽朗大笑起来,“年轻人不能只有工作,还得适当休闲娱乐嘛。你最近在新部门怎么样?除了那个航空配餐的企业,还有什么新情况吗?”
“您刚让我休闲娱乐,又开始关心工作啦!”狄思科笑着调侃一句,就向他透露了宝莱集团想合资生产卫生巾的消息。
“你对这家企业做过调查吗?”
“还没有,今天第一次深聊。”狄思科试探着问,“徐总,咱们总公司现在可以直接接触外资吗?”
“可以倒是可以,”徐叔阳蹙眉掂着球拍说,“但是最近几个月西方对咱们进行经济制裁,很多外商投资都退缩止步了,你确定来跟咱们谈判的这个人真是宝莱集团的?”
“不确定,所以我跟他说,一个礼拜以后再给答复。咱们得先查查他的情况。”
“那你想办法调查一下吧。”徐叔阳再次走进场地,“最近国内银根抽紧,市场疲软。咱们搞合资要谨慎一点。来吧,再打一局!”
*
狄思科跟徐总的这场球打了一个多钟头,骑车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他一路都在琢磨应该找什么渠道,对谭先生进行背调。
推开大门时,却发现有个棕毛儿老外正坐在他家客厅里。
“汤普森先生,您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狄思科的表情有点梦幻。
他好像从来没给汤普森报过自家地址呀!
郭美凤接话说:“是我邀请小汤来咱家做客的!”
狄思科:“……”
您跟这个老外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啊?
“小汤往咱家打电话的时候,是我接的,我一听那个口音就知道,电话对面一定是小汤!”
郭美凤是他们家的兼职电话接线员。
只要她在家,基本所有电话都要从她这里过一手。
“郭女士说,她可以做四喜丸子请我吃,”汤普森笑出一脸褶子,“我觉得这道菜可以加进我们的航空菜单里……”
狄思科:“……”
您在哪儿不能吃一道四喜丸子啊?
非得来我家吃!
三哥在他后腰上捅了捅,示意他看沙发上的那一大捧红玫瑰。
然后,压低声音问:“老五,你的这个客户怎么回事?不会是已经不满足于当你的衣食父母,还痴心妄想,要当你的后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