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瞪大眼睛,大张嘴,不可思议,先生竟然来过家里了?
“你跟我讲讲,一共甲乙丙三等成绩,你是怎么考出丁的,先生来跟我说建议你退学,不是读书这块料。丁等的算学,还天天嚷嚷着要去账房当学徒?”他从身后抽出根板子,恨不得把她脑袋抽开。
姜月吓得浑身哆嗦,眼睛往地面方向轻轻一瞥,长睫一颤,豆大的晶莹泪珠就跟珍珠似的连串儿从白嫩的面颊上掉下来:“三哥,你真要
打我吗?你打我吧,你打我我心里能好受一些。”
她乖乖把手伸出来。
聂照就下不去手了,什么气也没了,轻叹一声,上前用手背给她擦眼泪,缓声说:“不打你不打你,打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什么时候真打过你?”
小时候挨了那么多打,刚来的时候,他一抬手就以为要挨打,他说实话,当时觉得懦弱让人心烦,现在想着还怪可怜的。
他越不生气,姜月眼泪掉得越多,额头抵在他胸口处,眼泪往他身上蹭:“可是我考得真的不好。”
“不好就不好吧。卷子拿出来我看看。”
姜月将她那个考了丁等试卷拿出来,放在书案上,聂照看得头痛欲裂,怪不得先生要劝退她,共一百道题,她错了九十八个。
般若近来心境好转些许,不再成夜难眠,他难得早早躺在床上,把被子盖到头顶,像一具尸体般安详。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质问:“三三得几?”
“为什么得六?你再说一遍三三得几?”
他猛地睁开眼睛,表情难以言喻。
早听说姜月算学极差,没想到竟然差到这种地步?
不过像聂照这种自幼就是天之骄子,即便总是逃学成绩门门也从未下过甲等的人,恐怕完全没法理解姜月的痛苦,啧。
“为什么不是六?”姜月抓着笔杆,指尖在纸上乱划,中气不足,“三个又三个,不就是六吗?”
聂照前半个时辰还觉得姜月哭得好可怜,他哪里忍心打她。现在气得直咳嗽,捂住心口,咬牙切齿:“谁告诉你这么算的?我把你切成三段,每段再切成三段,你告诉我你现在被切成了几段?”
姜月小声:“九段。”
“所以三三得几?”
“六!”
“几?”
“九!”
聂照如释重负:“你以后再算不明白,就这么想,懂了吗?今晚把九九歌背三遍。”
姜月点头。
聂照修长的手指在灯下被照得宛如白玉,姜月顺着他的手指向下一道题看去。
城中寂静许久的钟忽然重重敲了四下。
若非国丧、战事,钟万不会响,城中一瞬间像是被钟声唤醒了似的,充斥着鸡鸣狗叫声,和人的喊声。
聂照也下意识起身,拎剑站到门外,叫姜月去捧了装钱的匣子,收拾她自己的衣服。
没多一会儿,外面传来云板击鸣和马蹄声,官役一边击响云板,一边高宣:
“皇后崩——”
“太子薨——”
不是战事,是京畿传来消息,城中又重新安静下来,毕竟哪个人做皇后,谁是太子,与他们关系不大。
聂照似听得周身轰隆隆的,宛若高山哗然而倾,下意识扶住门框。
比起勒然入侵,皇后与太子之死,意义要更为深远,这说明朝中皇后一党惨败,宦官黄贤一手遮天,无论是中央还是边疆,必然有大的变故。
般若也从床上坐起身,心脏被抛得高高的,无法落地。
当今陛下是先帝的第五子,当年夺嫡之惨烈,除了原太子一家被囚禁后烧死于东宫,其余四位皇子皆丧命,包括继后所生的最有夺嫡之望的六皇子,五皇子一个一心炼丹,沉迷修道的庸碌之辈捡了大便宜登上皇位。
可惜他因服食丹药过多,年近四十膝下只有一子,是打渔女出身的顾氏所出,因这一子,顾氏也顺利成为了皇后。
比起皇帝,顾皇后显然有野心的多,她收敛政权,大刀阔斧谋求变革,只可惜她家世低微,根基薄弱,在朝中拥簇者不多,又受牝鸡司晨之言牵制,处处捉襟见肘。
姜月听到外面骚动渐熄,走出来,见聂照目光中有许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明日起,每日酉时,我会看着你在院中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你今后跟着我习武。”
聂照说得严肃,姜月知道此事大抵很重要,乖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