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家的咒具库里最不缺的就是对付咒灵的东西。
但假如是对付这座城市的咒具——他们有吗?
宫川由奈想,答案显而易见。他们没有。
加茂宪纪挺直背脊,规规矩矩地坐在课室里,抬头直视着前方,即使他的膝盖都要跪红了也没有得到准许起来。
因为他的教导者就在刚刚被加茂家的长老急匆匆地传唤,起身离开后,很久很久都没回来。
但他并没有抱怨。
加茂宪纪在很小很小的年纪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多么艰难,使命又有多么沉重——
身为加茂家的庶子,侧室所出的孩子,在无数双隐晦的眼睛中被强行抬到这个位置的继承人……
这些东西对孩童来说实在太过复杂了。
加茂宪纪不想思考那么多。他只是希望自己可以通过勤奋,为母亲取得一个栖身之所。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母亲呢?
应该再过段时间就能去看望她了吧。
加茂宪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竭力放轻呼吸,维持着外表的端庄持重。柔软的半长发自耳边垂落,透明的汗珠顺着发丝“啪嗒”地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有点沉重,又努力将其撑起。
室内的隔音很好,好得出奇。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加茂宪纪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教导者迟迟没有回来,但他是个早熟的孩子。
如果擅自问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东西,或者违背家主的命令私自出门,都会受到惩罚。
所以——
直到那无穷无尽般的触手将门轻柔地推开,这间课室的外墙也如同枯朽的树木般渐渐随之倒塌,露出外面的夜晚时,加茂宪纪才恍然大悟,他的老师迟迟没有回来的真正原因。
“啊,加茂家的小孩……”
柔软,纤细的嗓音如同让人溺死其中的椴树蜜,发出这种亮晶晶的声音的生物,以一种格外轻盈的方式侵入加茂宪纪的视线中,照亮了过分漆黑的晚上——
她漂浮的,透明的长发,肆意地包围这里,仿佛把这里变作她的囚笼。
“还未被污染完全的年幼术师。你愿意成为我的东西吗?被我珍藏,被我爱护,不要恐慌,这座城市并不要求你来保护她……你也保护不了我。”
七彩的水母,在夜色里散发着万千道璀璨的辉光,她的外表神圣优雅,但她穿刺了不知道多少加茂家心脏的人的触手,悄无声息地张开刺细胞,温柔地游动着,细心地托起男孩跪红了的膝盖。
她的声音柔顺可爱极了,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们都拒绝了我……我很伤心呢。你要拒绝我吗?”
加茂宪纪直到这时才彻底看清京都的模样。
这座邪祟的城市的脸上是番茄一般鲜艳的液体。
她的笑容那么疯狂,又那么温柔……
像是一位
等待着孩子走向深渊的[母亲]。
这一幕将会永远记录在这位加茂家继承人的心里,并令他长大后每每回想起时仍会忍不住地战栗。
[您在原著中的存在感提升,系统正在结算中……目前存在感为20%,请创造者继续努力。]
[您在做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出现意外,系统不会为您承担任何责任。]
[京都的愤怒让加茂家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没有一个人能明白,这座城市的憎恨的理由是什么?也许她单纯是个疯子。但是恨这种情绪……真的会毫无理由吗?加茂家的人无法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了,但咒术界中并非只有加茂一家。御二家其二,五条家和禅院家即将得到此消息。请创造者多加注意。]
加茂宪纪并不是傻子。
他没有出于自保本能地反抗这位陌生的来客,也没有情绪激动地质问对方,这位从侧室带回来的继承人相当顺从地看向面前头戴朱红鸟居的巫女,轻声问道。
“您是……这座城市吗?”他答非所问。
加茂宪纪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被这位陌生的入侵者牵着鼻子走,结果一定会死。真的会死的。
必须要想办法引起她的兴趣……
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拖延时间,孰不知自己拼命想着应对方法的模样被对方看在眼里。
宫川由奈自心底真情实感地发出叹息:这种大家族的小孩真是不容易啊。
明明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子,还是能在父母面前尽情撒娇的年纪——
可这种冷静的态度和流畅的交流,比成年人也没有差到哪里去了。
其实她倒没有打算对加茂家赶尽杀绝……只是为了满足京都的兴趣嗜好,稍稍过激了一点点。
宫川由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除了一些反抗得非常激烈的,毫无自知之明的人外,其他加茂家的族人都只是在极端痛苦的哀嚎后,陷入混合性毒素带来的沉睡罢了。
这样听起来似乎并不严重,也称不上过激——
但这座城市的毒素可不是咒术师能解开的。
换言之,只有宫川由奈用得到他们的情况,他们才能从这种沉睡中醒来。在此之外,加茂家的人和植物人无异。
但要如何处理加茂宪纪这件事,宫川由奈并没有询问京都的意思。
这座城市只是对她小小地进行了许愿,并没有强制要求她杀死所有人,还给了她极大的自由,任她发挥。
那么放过一个目前什么事都没有干的孩子……也不算什么。
果不其然,宫川由奈这番话并没有让这座城市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想着想着事,她的思维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散:本次行动说是为了京都,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自己。
宫川由奈在寻找那位“缝合线”先生,加茂诺一……又或者该叫他羂索,但遍寻无果。
这一趟除了系统出声提示的存在感外,毫无收获。
宫川由奈想,不愧是苟了千年的诅咒师,保命能力一流,警惕性也十足。他在逃走后并没有选择加茂家这个看似安全的大本营,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休养生息了。
她很确定羂索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