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濑会的成员正在船尾抽着烟。他是今夜的值班人员。
男人想,这批“货”只要过了今晚,完全离开横滨地界后,就再也不会出意外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头非要他们换艘船,但是来自那个世界的那位大人,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为了保证这批“货”的安全,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是他们头儿在上船前对他们的告诫。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头儿那副忐忑不安的表情。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东西,并发自心底地为之感到胆寒。
他知道头儿忌惮的是什么——横滨近来复杂的局势连他这种小角色都感到了心慌,那两位新人以最快的速度在这座城市扎根,以最强横的姿态成为了罪犯和黑手党们的梦魇,彻底打响了名声。
啧,比起钱还是小命更重要。干完这一票就辞职回老家吧。
男人拢紧了外套想。他弹了弹手上的烟,把烟灰抖得干干净净,皱起眉头。
是错觉吗?总感觉有人在观察他……让人后背生凉。但这大晚上的,周围是没有陆地的海域,哪来的人?
高濑会的成员摸了摸手臂上生出来的一层鸡皮疙瘩,神色狐疑地扫视着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海上的环境漆黑而安静,只有海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
难道是自己在吓自己?
他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从怀里摸出了枪,上膛,手指扣紧扳机处,背对着船舱,脚步缓缓地往里面退——
他被一只手从后面握住了肩膀。
男人瞳孔颤抖着,视角斜斜向右瞥去,蓦地发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事情。
那不是人类的手!
白而细长的手指,软得像是没有骨头,间隙里生着透明的鱼蹼,尖锐的指甲上是鲜艳的蓝,格外狰狞,又带着迷惑人的美丽。
“■■■?■■■■■■……”
那道低柔的,嘶哑的声音,如同在跟情人的暧昧耳语,又在句尾时像是夜莺啼血般,刺耳而凄厉地割着男人的耳膜,似要穿透他的大脑神经。
什么鬼东西?!
高濑会成员身上起了一层虚汗,受惊的第一时间就转身开枪——
“砰砰砰!”毫不犹豫,连开三枪!
三颗子弹成功穿进身后的人的胸口。那具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表面,更多银色的血顺着伤口溅出,在夜色里慢慢蒸发,化作了眼熟的雾气。
高濑会的成员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什么是胆裂魂飞。
他陡然地明白了什么,疯狂地甩开了那只肩膀上的手,往后踉跄着退了好多步,“你是什么东西!!!”
绝对……绝对不是人类!
随着距离的拉远,高濑会的成员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是一个外表绚丽的青年,异瞳,容貌奢丽得如同宝石打磨的工艺品。
那头烟灰蓝的长卷发,长到小腿的位置,湿漉漉的,像
是刚从水里爬出来,银色的臂环衍生出透明的纱,却盖不住那隐隐约约的深蓝臂纹。像是某种怪异的图腾。()
他的美丽,带着毒性,近乎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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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呼吸加重,心跳飙到了最高。
高濑会的成员内心中,来自人类最本能最原始,面对未知物的恐惧在催促着他逃走,但被那双异瞳锁定,他的脚像是生根了一般扎在地上。
不能逃,逃走的一瞬间就会被杀死。
不能尖叫,尖叫也会惊扰对峙的无名海兽。
于是,他便这么僵住了。
长卷发的青年垂着眼睫,毫不在意地将手伸入自己的胸口,尖指甲剖开血肉,硬生生把那三颗子弹挖了出来。异色的血,淋淋漓漓地滴在地上,却连神情都没有变化,像是根本没有痛感,又或者,早已习惯疼痛。
他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再度开口:“■■■■■……&%@#……”
这些言语混沌,失真,不属于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高濑会的成员当然听不懂。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伸手按住了喉咙,调整着频率,慢慢地变成了男人能听懂的熟悉语言。
“那些孩子,在哪里?”青年的目的在这一刻无比明显。
听到这句话,男人像是从一场大梦中惊醒,额角渗出汗珠,却不敢把答案告诉对方。他听到了自己同伴们被自己枪声吵醒的骂骂咧咧起床声,还有船头那边巡逻的同伴们急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再拖一会儿……再拖一会儿就好了。
哪怕是怪物,力气也有穷尽的时候,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应付得完?
高濑会的成员,心存侥幸地祈祷,迟迟没有开口。
青年等了一会儿,看出他的意图,慢慢闭上眼睛,语气里是遗憾。
“我给了你机会。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他冷白的脖子上挂着锁环,把他的脖颈压出一道凹陷的红痕,随着他飞速靠近的动作晃出了沉重的摩擦声。0.5秒,又或者更快,青年逼到了他的眼前,一箭之遥。
高濑会的成员徒劳地扣动扳机,却没有一颗子弹能阻止敌人濒近的脚步。
银色的血在那一刻,铺天盖地充斥了他的瞳孔,身体上是一阵后知后觉的剧痛。
当他迟钝地低头看去时,才发现自己的胸口被那只手穿透。
他像是被钉在烤架上的鱼,张合着嘴巴,说不出话。
男人的眼珠转动着,他看到了他鲜红,滚烫的血和那些冰凉的银色液体混杂在一起,居然呈现出一种腐蚀的“滋滋”声,冒出了冰冷的白雾。
青年的神色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变得非常痛苦,像是受到了某种不明的影响——但这位高濑会的成员没办法再分辨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冷,眼前越来越黑。
男人睁着眼睛,倒在了甲板上。
青年蹲下身,伸手为他合上了双眼。
() “晚安。我的孩子。”
他垂头说话的间隙里,那两颗猎食者的尖牙,让青年非人的气质越发妖异。
而在这时,这艘船上其他的高濑会成员终于到场了。为首的人握着枪,急匆匆地赶来,先行开口。
“井川,我们听到了枪声,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的话卡顿住了。
他和他的同伴们,看到了面前的非人之物和地上怪异的尸体。
两种颜色的血液在甲板上汩汩流动,像是邪.教的祭祀仪式。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为其增加了邪恶的气息,青年的手臂上还残余着他们死去同伴的血,蓝色的臂纹,如同一尾带毒的鱼。
人类对未知的阈值是有限的。而面前所看到的一幕,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
“开枪!”“快开枪!”
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声,他们下意识地开了枪,数不胜数的子弹宛如雨点般同时倾泻而出,密不透风。
看出来他们的敌意,青年发出叹息。
原本跪坐在血泊中的非人生物,产生了异变。
他的双腿在那一瞬间化成了扇形的鱼尾,尾鳍上布满了绮丽的海浪纹,高高地,有力地甩起,宛如巨大的屏风般张开,防御在身躯前方,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所有的子弹,表面连一丝凹陷都没有留下——
所有的子弹“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这是你们的回答吗?我知道了。”
“那么——到我的回合了。”
青年挥了挥手,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高濑会的成员们正不明所以,为首的人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他能负责海上的生意,海上的经验自然积累丰富,他能感觉到,鼻端的空气越来越湿润。
不,难道是……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他不妙的猜测。
“这是什么?!”
“我的天呐……”
“风暴……是风暴……!!!”
夜晚海上的风暴潮,漆黑地咆哮。它如同巨鲸张开的口,一整片地向船的甲板打来,简直像是被吞入了鲸腹!整艘货船在左摇右晃,宛若风暴中的一根稻草,下一秒就会翻断,支离破碎。
海水暴涨着,不断涌上船面,飓风和雨水割着他们的耳朵,海浪的巨力迎面淹没了他们,人类的枪支弹药在自然的伟力面前毫无作用,人类本身也如同蝼蚁。
他们连站都站不稳,喧哗声不绝于耳,水流的冲击瓦解了他们全部的力量。
这一刻,似乎整片大海都在愤怒地吼叫。
高濑会的成员,被通通冲入海中。他们失去意识,慢慢沉入了海底。
“睡吧,我的孩子们……”
青年甩动着鱼尾,站在浪尖上,他伸手轻轻按住被锁链贯穿的胸口,神色愈发痛楚,从喉咙里低低地溢出不属于人的歌声——悲伤,蛊惑而充满魔力。
像一首海妖送给孩子的悼歌。
“你们
会在海底,得到永远的安眠。”
宫川由奈目视着那些黑手党沉入海里,又在船舱里把剩余的人都处理掉,就大概推断出了那些孩子的位置。
她正思考着人鱼的外形会不会吓哭小孩,眼睛一瞥,刚好瞅见了船舱里挂了件黑色的斗篷,不假思索地顺手扯了下来,披在了身上,把自己的脸和身体盖得严严实实。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她放心地想。
……
底层舱室。
中岛敦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体卷成小小的一团。
周围还有很多孩子三两成群地聚成一片,整个船舱都闹哄哄的,有些年纪很小的孩子被刚才船外的动静惊醒,哭着喊爸爸妈妈,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则冷眼看着,面色灰暗,似乎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命运。
如果自己回不去的话,被卖到实验室里,又能给福利院节省下一点钱。院长一定会很高兴吧。
中岛敦默默地想。毕竟,院长不喜欢他。
他感受到自己身体在一阵阵发烫,吸了吸鼻子,他好像发烧了。
要是能死在海上,也说不定是件好事?他不被需要,也不被喜欢,是个没有用的孩子。
但是,他不想死啊……他还想,还想长大,想出去打工赚钱再读书。
他胡思乱想着,眼眶也慢慢地发起热来,眼泪几乎要从里面一连串地坠下来。
直到紧闭的舱室门被打开,潮湿的水汽涌了进来,同时走进来了一个人。
中岛敦脑袋有点浑噩地想:这个人是要把他们卖掉的黑手党吗?
他是来检查“货物”的么?自己发烧了会不会被丢下海喂鱼?
很快,他就发现走进来的青年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中岛敦:……不是吧,怎么会发现得这么快QAQ
他都做好了自己会被拽着衣领拖起来的准备,却不想——他被青年伸手摸了摸额头。
那只手并不温热,而是冰凉的,似乎连皮肤下流动的血液都是冷的。但他的动作,温柔到让中岛敦感到茫然。他费力地抬起脑袋,去看青年,却只看到了烟灰蓝的卷发松松地散落在兜帽外。
“这孩子发烧了。要快点看医生才行。”青年似乎觉得他昏迷了,自言自语,声音喑哑。
随后,他半扶半抱着中岛敦,看向了舱室里互相搀扶,警惕看他的孩子。
“不用担心。我会带你们回家。”
其他孩子自然也发现了舱室门被打开,而走进来的不是黑手党。在听到这句话一阵骚动后,他们推出了一个年轻的少女走到青年面前,女孩率先发问:“你是谁?”
青年怔了怔,回答道。“……[Yokohama]。”
中岛敦:这好像是横滨的城市名?
女孩:“你叫横滨?你在耍我吧?”她嗤笑了一声,“那我叫东京。”
青年被她的反应弄得怔了怔,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证明,一下子呆住了
。
“……”
原本具有威慑力的身形,顷刻变间得局促无措起来。
“而且你为什么要披着斗篷?是脸见不得人吗?”
女孩看他半天不说话,露出了“原来是个不靠谱的大人”的表情。
“算了,假名字就假名字吧……船上有那么多的黑手党,这四周都是海,你一个人怎么救?会开船吗?你是趁乱混上这艘船的吧,我们不想连累你,你还是别管我们了。”
青年见她没有继续不依不饶地问他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横滨,大脑宕机的状态就慢慢解除了。
横滨自以为微不可察地悄悄松了口气,“他们被我丢进海里了。至于怎么带你们走……我有办法。”
在场的人:丢,丢进海里了?!!
横滨怕吓到他们,不熟练地保证:“我不是坏人。我会把你们带回家的。”
女孩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再度开口:“你说你叫横滨,是吧?如果你真的是这座城市……那相信你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低声道。“反正我们是待宰的羔羊,除了相信你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走吧。”她回头扫了一圈自己的同伴们示意,大的搀扶着小的,就要跟着横滨往外走。
女孩则向青年伸手,让他把中岛敦交给自己,横滨点点头,刚要松开昏昏沉沉的白发男孩——
中岛敦抗拒:“不要……”
这段时间积蓄在心里的不安和自我怀疑被青年的温柔一点点熨平,对方放手的一瞬间——
烧得脑袋不太清醒的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青年。
然后他力气不小心用得大了一点,直接把横滨的斗篷给扯了下来。
“对对对对对不起!!!”
这下中岛敦清醒了。给吓清醒了。
横滨的模样,就在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情况下,暴露在了所有孩子的面前。
青年的额头上,如裂痕般的一根根触目惊心的蓝色纹路中间,形成第三只眼睛的模样,眼睛的两端似乎在溢出蓝色的泪珠,滴在他的眼皮上。
他的眼睛一只是毫无生机的银白,另一只则是阴郁的蓝,脸颊两侧有密密的鱼鳞,银蓝色的,反射着月光和海的颜色。半透明的耳鳍,显出了他不是人类的身份,神色里的茫然,让他更多了一种与人不同的纯粹感,像是海里美丽的精怪。
最引人注目的,是青年的身躯。
他的胸口被锁链刺入一道贯穿伤,绽开的伤口一直延续到腰腹的位置,冷白的皮肤让他像是一座没有生命力的雕像。
细细的长链和各种各样的银质饰品挂在他的肩膀和腰腹间,盖住凹凸不平的伤疤,那些伤口半新半旧,有的甚至还在流血。
他的身后一路走来的,是蜿蜒的,银色的血痕,它们正在慢慢变成了雾气。
“……”
整整半分钟,船舱里鸦雀无声。
横滨没有责怪白发的男孩,默默地把斗篷套了回
去,“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声音里满是黯然。()
女孩:我现在信他是横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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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呜呜呜都是我的错啊!
其他人:?不是,这个人有没有一点自己长得很好看的自觉啊!
异能特务科,清晨。
黑眼圈很重的辻村深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的天鹅少女。
“不知库希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裁决者语出惊人:“你们的城市带回了被高濑会险些贩卖出去的无辜孩童。现在,他们应该都被平安无事地送到了港口上。不去接一下人吗?”
辻村深月惊疑不定:“等等,我们的城市是什么意思?”
黑天鹅说,“字面上的意思。你们的城市因为“异变之核”产生了根本上的质变。原本无形的魂与灵受到了我主降临的吸引和波动,自发地拥有了意识,形成了我们的同类。”
“不出意外,他会成为我们的同伴,和我们站在一起。”
库希优雅地扬起嘴角,宛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辻村深月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又是造物主的手笔。
这个人明明还没来到横滨,仅仅是几个命令,就让这座城市乱成了这副样子……
而更重要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一座被人建立起来的城市,怎么可能有灵魂,真真正正地“活”过来?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个可怕的事情。因为谁都无法保证,自己的秘密有没有被这座城市看在眼里。
任何人对辻村深月说这种话,她都会当作疯子的臆想,一笑置之。
但黑天鹅,这位横滨出现的义警,异变的“第一席”,造物主最信赖的下属所说的话,辻村深月不可能当作玩笑——谁都知道,库希从不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