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摇摇头:“说谎只是品行不佳,不能说他是坏人。”
“为什么?”李承乾不明白,“大人都说说谎的孩子是坏孩子。”
“小孩子不能说谎,但大人不同。大人耿直未必好,说谎也未必不好。”李世民教他,“你也不能以是否说谎判断旁人,而应看他做了什么,明白吗?”
“不明白!”李承乾很不服气,“为什么大人可以说谎,小孩子却不可以?”
李世民敷衍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李承乾气得叉腰,又来了又来了,臭阿耶又是这样!
李世民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考李承乾:“撒谎不算理由,况且你是听了孙先生的故事才知道他撒了谎,那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为什么判断常清泽不是好人呢?”
李承乾:“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等我长大就知道了。”
李世民:“……”
话是这么说,李承乾还是有认真思考,他觉得很好玩,就像猜谜一样,兴致勃勃道:“那个叔叔也救了孙阿翁,常阿翁自己不想要钱,也不让那个叔叔拿钱,太自私啦!”
而且他现在知道常清泽并没有救孙思邈,完全是空手套白狼,这就更过分了。
李世民说:“那年轻人当初想要钱,现在却未必,你怎知他没有被常清泽说动呢?”
“才不是!阿耶给那个叔叔钱的时候,他分明很高兴。他也想回去给家里人买好东西,没有被常阿翁说动。”
“孙阿翁,我说得对吗?”李承乾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含笑颔首:“小王爷猜得不错,虎头一直不知道他的目的,常清泽对虎头的说法是,怕我半路上逃跑,他来帮虎头盯着我。”
“简直一派胡言!他们能看到报纸,不可能不知道我的人在成远县,何须一个老者护送!”李世民冷笑一声,再次趁机教育李承乾,“你看,人还是得多读书长见识,否则被骗了都不知道。”
李承乾默默盯住了李世民:“阿耶就总是骗我。”
李世民:“……”
“没有的事……”他含糊地转移话题,“算你还不是很笨。”
李承乾抬起小下巴,骄傲道:“我超聪明的,我朋友说我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之一。”
他双手捧着小脸,不是很明白:“常阿翁费这
() 么大力气,到底来长安干什么的?”
“自然是想要比钱更好的东西。”李世民淡声道,“比如在王府谋一个职位,日后好为官做宰啊。”
李承乾回想常清泽的种种表现,好像还真是这样。不由生出感慨:“常阿翁这么大年纪还要出来工作,真是太不容易啦!幸好我才只要五岁,现在就好好学习,老了肯定不会和他一样。”
孙思邈:“?”
李世民:“……”
*
这边三人聊得热火朝天,外面的陈和却是等得心急如焚,眼瞧着李世民已经进去半个时辰,小厮拿着药方抓药去了,不一会儿和孙思邈同来的两个人也被送走,李世民还是没出来。
眼看着日头开始西斜,陈和坐不住了,拉住一个出来的小厮:“里头怎么样,还没看完诊吗?”
啊……
小厮看到陈和也是一愣,都忘了他还在等着呢!淡定地笑了笑:“可能快要完了,我去帮您问问。”
陈和连连道谢。
小厮进去悄悄找到常松,常松低声把这事儿说了,李承乾一拍小手,懊恼道:“我把阿翁忘了!”
孙思邈:“……”
他也忘了……
那可是大唐的皇帝!只能说秦王府这父子俩实在有毒,给长孙氏诊脉时他还惦记着,出来说起话就忘了。
赶紧拱手道:“王爷和小王爷快些去吧。”
李世民还要说什么,李承乾扯着他往外走:“阿耶别磨叽了,阿翁都等好久了。”
父子二人在陈和的殷切期待下,终于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踢踢踏踏跑起来,陈和只觉得慢得不行,苦着脸道:“圣上今日只怕要发怒。”
“唉!”李承乾叹了一声,也觉得阿翁会生气,他拍着小胸脯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会跟阿翁解释哒!”
陈和这会儿不敢跟李承乾客气,他是真怕被李渊迁怒,连忙拱手:“奴婢多谢小王爷。”
“不客气!”李承乾大气地挥挥手,转头也苦了小脸,“阿耶,阿翁会不会罚我们啊?”
李世民老神在在:“有阿耶在,你就放心吧!”
李承乾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时候阿耶面对阿翁这么有信心了?
*
马车在皇城门口等下,李承乾被李世民牵着手走过长长的宫道,到了太极殿外,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去,跟李世民一起等通报,惹得守门太监诧异不已。
李承乾眼神飘了飘:刚惹阿翁生气,他还是表现得乖一点比较好。
他不想被打手板,也不想写很多功课呜!
不一会儿去通传的太监回来,笑眯眯道:“圣上请秦王和恒山王进去。”
守门太监替他们打起帘子,李承乾迈着小步子,规规矩矩随李世民进去,他悄悄打量李渊,见他脸色黑沉沉的,赶紧心虚地低下头。
李渊此时非常生气。
——李世民实在太不
像话了!
上次尹阿鼠那事,他知道自己处理上有些偏颇,让李世民受了委屈,这么大的人在御书房哭得什么似的,他也觉得心疼。所以之后很快处理了尹阿鼠,给李世民和李承乾一个公道,自问算对得起这个孩子。
但李世民怎么做的呢?
从御书房回去就开始称病,太医去看也不让进门,显然就是装病怄气。他几次三番派人请他进宫,已经是低头示好了,李世民还是不接受。
今天更好,李世民都出门了,他再派人去请,想着这回总没理由推脱了吧?结果等了大半天,愣是没把人等来!
这儿子眼里还有他这个阿耶,还有他这个皇帝吗?!
李渊气得头晕脑胀,见他们来了也不想跟李世民说话,冲李承乾招招手:“承乾来阿翁身边,许久没见你了。”
的确许久没见,自从尹阿鼠纵火之事后,李承乾还没来过皇宫呢。
他上前两步,抿唇对李渊一笑:“阿翁。”
主打一个乖巧可爱。
李渊却是心里一突,以为李承乾被纵火的事吓到了,就连性子都不似从前活泼。
原本觉得对尹阿鼠的处罚已经差不多,这会儿只恨罚得不够重,也难怪李世民那么生气。
李渊暗叹一声,气稍微消了一些。把李承乾抱到身边坐下:“最近在干什么呢?”
李承乾掰着手指头数:“读书……”
额……他默默收回手指:“只有读书。”
李渊瞪了李世民一眼,孩子都被吓成这样了还一味逼他读书,像话吗?不会当儿子也就罢了,连父亲也不会当!
李世民:“……”
李渊柔声对李承乾说:“小孩子也不能总读书,空了也得多出去玩,时不时来宫里看看阿翁,别叫阿翁太想你了。”
李承乾先是点头,随后眨巴着大眼睛若有所思:“阿翁,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李渊不解。
“就是…就是我今天来晚了,让阿翁等了这么久,阿翁不会不高兴吗?”李承乾试探地问。
李渊微微一笑:“你小孩子家又做不了主,阿翁怎么会生气?”
要生气也是生他老子的气!
李渊又瞪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
李承乾没听出潜台词,听李渊说不生气,他立马抬头挺胸,乖巧可爱小兔子又变得神气活现,兴致勃勃开始跟李渊分享:“阿翁,我们今天去看尹阿鼠了哦……”
李渊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没有受惊?”
李承乾茫然:“我为什么受惊?”
李渊:“……”
李渊默默看向李世民,是谁当初伤心欲绝,哭着说李承乾被吓得不轻的?弄得他也揪心不已!
李世民移开目光,不与李渊对视。
李渊板着脸训斥李世民:“你现在越发不像话了,为了一点小事使性子,连衙门的事都不管,还有一点做长官的样子吗?”
纵然李世民早已习惯,听了这样的话依旧心中难受,他梗着脖子道:“反正有裴寂他们在,我去不去都一样。”
裴寂是尚书左仆射,而李世民是尚书令,按理说是裴寂的上官。但裴寂是李渊的心腹,是李渊特意放在尚书省用来制衡李世民的一枚棋子。
他这会搬出裴寂,就是专门和李渊抬杠呢。
李渊脸色更难看:“你就是这么办事的?让朕如何能信得过你,如何对你委以重任?”
李世民冷笑:“您何时信过我?何时委我以重任了?您不是只看重太子和李元吉吗?”
“你这个逆子?”李渊气得脑仁疼,口不择言道,“你又何曾把朕放在眼里?朕几次三番派人请你都不来,真是好大的架子!”
李承乾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正犹豫要不要拦一下,就见李世民眼眶一红,倔强、委屈又伤心地看着李渊:“阿耶就是这么看我的?”
李承乾:“?”
怒气马上就要冲冠的李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