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是被人放在门板上,抬到侯府的。
他已陷入昏迷之中,胳膊和腿都被绑上板子,肉眼可见的地方不是淤青就是血痕,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小侯爷看了眼藏在仆役之中、一脸茫然跟惶恐的青松,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青松迟疑地走过来,就听到小侯爷问道:“范纯是你救的?”
闻言,青松心里越发不安,他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
昨天的事实在太巧了,他本以为事情的发展应该是这样的:小侯爷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赌输了,灰溜溜地回府,范纯可以拿到回扣,也会分给他一部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结果事情的发展让他瞠目结舌,刚进赌场两三次的小侯爷,竟然赢了人家赌场三个月的利润不说,还美名其曰讨要精神损失费,拿光赌场储备的所有银票。
然后逃跑时,小侯爷竟然没管受伤的范纯,将他丢在那里。
青松当时是趁乱进去的,看到范纯的模样,他惊骇得不行。
当时赌场能站着的人都倒下了,没人管范纯,他只能趁机将范纯拖出来,送到范家。
青松忐忑地说:“小侯爷,小的只是一时不忍,范公子伤得实在太严重,毕竟范公子是小侯爷您的同窗好友……”
边说他边偷看小侯爷的脸色,可惜小侯爷此时笑眯眯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青松暗暗吞了吞口水,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
范纯是小侯爷的同窗好友,他受伤了,小侯爷居然在笑?
青松暗自后悔不该看在范纯给自己不少奖励的份上,将他救出来的,范纯若死在赌场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倒是个心肠好的。”小侯爷似笑非似夸了一句。
青松更加忐忑,什么意思?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侯府的迎客厅,一个穿着洗得有点白的锦衣、头上的首饰也是落后款式的中年妇人拿起帕子,当场就嚎哭起来:“我的儿啊,你跟人去赌场,别人啥事都没有,还拿了钱!只有你伤成这样……大夫说了,你下半辈子只能瘫痪在床,这可怎么办哟?你还未娶妻呢!”
这妇人哭得惨烈,仿佛要死的不是继子,而是她的亲儿子似的。
小侯爷看范纯继母哭成这般,怀疑她回去后,这眼睛还能不能要,也不知搽了多少姜汁。
难道她不觉得辣眼睛吗?
伍氏当然不能任由别人往她儿子头上泼脏水,当下掐着腰骂道:“你这婆娘哭个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亲儿子呢……我一个好好的儿子,孝顺又懂事,被你家的瘪三拉到赌场,幸好我儿子的自制力还算不错,若是没自制力的,岂不是要赌得倾家荡产?”
“我可是听说了,范纯这瘪三不仅拉我儿子进赌场,书院里还不少人也被他骗去赌场,我怀疑他和赌场联合起来,专门给人出千呢……”
范家继夫人的哭声一顿,虽然这是事实,大庭广
众之下,绝对不能承认。
她继续哭嚎着:“我的儿啊,你一片好心,竟然被人曲解至此……”
小候爷不禁掏掏耳朵,一副纨绔无赖模样。
他娘战斗力太强,都没他说话的份。
旁边的青松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他老实憨厚的脸上露出忧心之色,小声地道:“小候爷,这可咋办?听说这范家的继夫人是个嘴碎的,她若是出去乱说,日后您的名声……”
小侯爷转过头看了眼青松,抚了抚袖子,慢条斯理地道:“青松啊,本侯觉得你是个人才,决定好好栽培你。”他意味深长地说,“你给本侯当书童太可惜了,本侯觉得有一份工作更适合你。”
青松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忙不迭地表忠心,“小候爷,给您当书童对小的而言就是最好的工作。”
小侯爷俊秀的脸庞露出一个青松从未见过的深沉之色:“郊外有个庄子,里面喂的猪太瘦,本侯觉得你肯定有本事将它们养肥。”
简直是晴天霹雳!
青松老实憨厚的脸都要裂开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小侯爷饶命……”
小侯爷一脸感慨,原主固然是天生恶种,而身边的人不干好事,将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推,加速了侯府的败亡。
“你中饱私囊可真有一手,将一家子喂得肥嘟嘟的,想来养猪一定很擅长!这事就这么定了!”
既然是畜生,还是跟畜生待一块儿吧。
侯爷的老管家闻言,脸色发青。
他曾经受过老侯爷的恩情,再忠心不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看走了眼,将一条毒蛇送到小侯爷身边。
老管家马上让人将青松堵上嘴巴拉到一旁,等今日事毕后,就将他们一家子送到庄子去。
为何不报官?当然是因为证据不足,至于发卖什么的,将对候府这么熟的下人发卖,他脑子又没进水。
小侯爷摸着自己的下巴。
打死是不可能的打死的,会影响他的积分,况且这朝代的法律也规定不能明目张胆地打死下人,至于私底下打死的,法律看不到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大户人家要合法合理的弄死下人的法子多得是。
他虽然不赞成这些,但偶尔用来处理一个白眼狼还是可以的。
老管家身为一个管家,对怎么合法合理处置不听话的下人可谓是经验十足:“少爷,毒哑还不成,青松识字,还得将手筋挑断。”
小侯爷顺口道:“手筋挑断,嘴巴还能咬笔写字。”
“那脚筋也挑断了吧,只要他不到处乱跑就行。”老管家恍然大悟,觉得今天的小侯爷脑子难得如此清楚,真是可靠极了。
小侯爷有些汗颜,不愧是江中诚留下的老人,这老管家的滤镜未免太深了,他怀疑就算自己想杀人,老管家都会递刀子夸他是勇士。
“算了,罪不至死,手筋脚筋断了不能干活还得养着。”小侯爷思考如何利益最大化,“还是卖掉吧,咱们侯府坦坦荡荡,没
什么不好示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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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一家子都是干粗活的,能知道侯府什么机密?卖出去也无妨。”
老管家闻言,应了下来。
他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将青松一家卖去挖煤,让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思多深都没用,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老管家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他原本还担心小候爷太年轻容易被骗,现在好了,小侯爷已经能独当一面,他便能放心地退下去养病。
老管家说道:“小侯爷,咱们府上的家生子还有很多,都是忠心耿耿,肯定不像青松吃里扒外,您再挑个合心的。”
小侯爷头也不回地摆手,“你且列个名单上来。”他现在还要着热闹呢。
这边的争吵已到尾声,范家继夫人虽带了几个婆子过来,但不敢在候府打起来,而且,她这次的目的也不是打架。
“三千两银子足够在城郊买个小院子,雇上几个婆子照顾他一辈子了。”伍氏眉毛挑起,示意范家继夫人签下合约,“这事就这么了结了,日后他不管出什么事都与我们江家无关!”
她吩咐道:“管家,你去衙门请人过来当个见证,也叫几个大夫过来,确定范夫人你这便宜儿子在出我家大门前是活生生的……”
总之这女人别想悄无声息地弄死便宜继子,然后好栽赃自己的儿子。
伍氏觉得恶心得不行,范纯想害她儿子,她居然还得倒贴钱?
若不是没有证据,若不是为了儿子的名声……算了,三千两就当给子宽买个好名声吧。
范家继夫人要十分努力方能不笑出来。
她家就两个读书人,读书在这年头能将并不富裕的家庭弄得倾家荡产,丈夫活着时还算过得去的家境,在送两个孩子上书院后,就变得无比拮据。
范家一年到头辛苦忙活,能有个二三十两收入就不错了。
继夫人嫁进范家后,自己就生了一子两女,范纯作为她表现贤良的工具,不得不送去最好的书院,所以她儿子的读书天份比范纯更高,也不得不将就收费更低的书院。
每次只要想到这些,她的心就火烧火燎一般。
偏偏范纯长大后,这心眼多得和莲藕似的,族里又盯着,她只能一直忍着,不能做什么。
范家继夫人拿到钱时,手都在抖。
有了银子,她可以先给儿子换个更好的书院,再给他买好一点的笔墨,让他不要再那么节省了。
还有闺女也快要相看人,一人五百两当嫁妆,她保证想娶自己闺女的人家,肯定从街头排队到街尾。
至于范纯……
范家继夫人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还在昏迷中、被她称斤算两卖掉的便宜继子。
就在家里收拾一个最偏僻的房子,拨个力气大的婆子照顾就行。反正都成废人,除了一日三餐外,也花不到什么银子,一个月三两银子都嫌多。
范家继夫人拿帕子遮挡住嘴角的笑容,莫怪她心狠,她嫁到范家的时候,对前妻留下
() 的继子也是战战兢兢地照顾,
关怀备致,
直到她怀孕时,小小年纪的继子面不改色的将怀孕的她推倒。
当时她肚里的孩子都五个月了,哀嚎了一个晚上,最后流掉一个手脚都长全的儿子。
范家的老夫人那时候还活着,将这事圆了过去,导致范纯的坏名声一点都没传出去。
当时范纯年纪还小,很天真地和她说:“只要你不生儿子,我就将你当娘。”
啊呸!谁稀罕让这狼心狗肺的畜生当娘?她有自己的孩子,不要这种杀人凶手当儿子!
范家继夫人漠然地看了眼地上凄惨的范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些年来,若不是她严防死守,只怕她亲生儿子早就被这不安好心的继子带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