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现在去做,等我。”
“嗯嗯。”
鹤遂离开房间,周念在一阵木梯的嘎吱声里收到韩青的消息。
韩青:【周念,你能让鹤遂帮忙曝光吗?】
周念:【?】
周念一脸的茫然:【曝光什么。】
韩青:【那个学校啊。】
周念还是茫然:【啊?】
韩青:【不是吧……】
韩青:【他都愿意官宣你了,居然都不告诉你吗?】
一种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
周念保持着镇定:【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韩青把话挑明:【鹤遂也进过那个学校,我亲眼看见的。】
韩青:【善进学校。】
周念仿佛不认识那些字眼,脑中空白好几秒,手指悬在键盘上,不晓得要落在哪个键上打出怎样的字。
韩青:【高考结束当晚,因为我觉得高考结局就解脱了,玩手机到大半夜,我妈说我我也不听,结果我妈第二天就把我带到善进的大门口,问我是不是还想被送进去,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的,鹤遂被抬进了学校。】
抬。
周念盯着这个字看了半天。
也就是说,鹤遂被送进学校的时候,是处在昏迷状态的。
那些与善进学校相关的新闻,在此时一个劲儿L往周念脑子里钻。
禁食,体罚,关小黑屋,性.侵……
重新开始打字的时候,周念的手在发抖:【他在里面待了多久你知道吗?】
韩青:【不知道,但我看见当时他爸爸跟着几个教官后面,把他抬进了学校。】
鹤广。
果然和他有关!
在京佛的时候,周念就觉得事情不简单,没想到还真的和鹤广有关系。
韩青:【善进的校长上头有人,正在花钱周转,怂恿家长们闹事,听说很有可能会重新恢复营业。】
韩青:【这样的魔鬼学校不应该存在,你现在是鹤遂的女朋友,他愿意公开你,也一定是很喜欢你,我知道他从前还在小镇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你让他帮帮忙吧,让他站出来曝光这件事,以他的影响力,善进永远关闭就是板上板顶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韩青:【周念,你帮帮忙吧。】
借助舆论的影响去追求正义,是一种腐蚀现象。
偏偏有时候,这样的腐蚀不可避免,人们需要这样的腐蚀,因为那是通往正义的极端捷径之路。
周念迟迟没有回复。
十分钟后。
周念勉强敲出一行字:【抱歉,我需要先和鹤遂谈谈。】
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她不是刻意迂回摆架子,而是心里混乱,没有办法准确地做决定。
周念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四个大字。
善进学院。
那是一个修建在半山腰的学校,就在云宜,距离小镇也不过两小时的车程,前身是个废弃的橡胶厂,经过翻新后变成后来令无数青少年闻风丧胆的魔鬼学校。
周念划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光从照片上来看,善进和其他学校没区别,就只是一所普通的学校模样。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嘎吱声,空气里飘来番茄鸡蛋面的香味。
周念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很快。
一碗番茄鸡蛋面放在周念的眼前,男人淡淡道:“尝尝,看我手艺退步没有。”
他递过来一双筷子。
周念接过筷子,轻声说谢谢。
又注意到鹤遂那碗面里面没有鸡蛋,只有番茄:“你的碗里怎么没蛋?”
“就只有一个鸡蛋。”
“我们分。”
“不用,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念已经夹一半的鸡蛋放在他碗里。
鹤遂盯着那一半的鸡蛋,眸光凝定。
她一点都没变。
还是记忆里纯粹无比的周念,一个鸡蛋都要和他对半分。
周念冲他笑笑:“你也
知道我吃不了多少。”
鹤遂帮她把面拌匀,低垂的眸光情绪不明,嗓音低低的:“但我的目标没变,周七斤,我迟早把你喂到四十九公斤。”
“……”
把简单的东西做好吃也是一门技术活。
比如他的番茄鸡蛋面,和四年前一样好吃,汤汁浓郁,面条软烂。
周念低头安静地吃着。
余光里在注意他碗里的面条消减速度。
一直到他把那碗面条吃完。
倏忽,周念开口:“我知道了。”
“……”
男人的眼角微微一跳。他有点不确定地缓缓抬头,和周念的视线对上,他看见周念眼尾有点发红。
“鹤遂,我知道了。”
第二次的重复,让鹤遂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缓缓放下了碗筷,扯过一张抽纸把嘴擦干净,捏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动作显得过于平静和漫不经心。
衬得沉默相当的震耳。
自始至终,周念都紧紧盯着他,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秒钟眸光的变化。
他和沈拂南一样都是演技绝佳的人。
毫不慌张,更不会自乱阵脚,不论她怎么看,他都是那副淡漠众生的冷样,似乎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
他仿佛在以局外人的身份自居,眸底一丝变化也无。
“嘚。”
是周念把筷子轻放在碗沿上的声音。
音落,鹤遂冷淡无虞的嗓音响起:“你知道什么了?”
他看向周念的眼睛。
沉默片刻。
周念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而是伸手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开。
让手机的屏幕朝上。
她用眼神示意他看手机,他的目光便随着她一同看过去。
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很清晰的建筑照片。
正中间的红色行书字体很醒目,排版精细的四个大字印进鹤遂的眸子里。
【善进学院】
无比安静的室内,周念听见鹤遂的呼吸有一瞬僵停,不过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重新看向周念,英俊脸庞是绝对的冷静:“所以?”
阴冷不露声色地从他眼底爬起。
想到那些关于这个学校的不堪字眼,周念眼眶愈发地红,她强压着心中的淤堵,让自己保持冷静:“所以沈拂南口中说的那个地方,就是这个学校对吗?”
“……”
鹤遂没有再说一个字。
周念看见他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润,眼尾猩红,血丝眦出。
他的反应已经给出回答。
就算周念事先做过心理准备,但她亲眼见他承认的时候,心底还是掀出巨浪。
他在她面前耷着头颅,颈骨浮凸在皮肤表面。
痛苦是催化剂,让他额角暴出隐忍的青筋和血管,肩膀是止不住的轻颤,他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出来。
这是他狼狈之余仅存的倔强。
正如周念曾经所说——
他是一件需要被妥善安放的易碎品。
他现在看上去马上就要碎了。
“鹤遂……”周念哽咽着,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我没有办法想象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鹤遂摇了摇低垂的头:“别问。”
他抬起脸。
猩红的双眼对上周念的眼,唇色发白,眼角坠着一滴未落的泪,“什么都别问,抱我行吗?”
“鹤遂……”
“周念。”他打断她,声音在发抖,“我求你,抱我,抱紧我。”
再不抱他,他将会迎来全面的瓦解破碎。
周念红着眼伸出双手。
毫不吝啬地,将救赎借双手送出。
救他于困顿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