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巷子里的菜味皆数被海风带走,日头未出,海风凉爽,但卖水和卖柴的男人已经出了汗。
“买水吗?多送你一担。”卖水的人敲门问。
海珠摆手,她走出去说:“我三叔已经推车去打水了,今天是你来的?”
“不出海了,就让我老爹在家歇着,禁海期我来送水。”男人推着一车水走得稳当,见有人开门了,他忙推车过去。
屋里有了动静,冬珠和风平先后开门出来,姐弟俩仔细洗脸漱口,再喝一碗温水就取下墙外挂的竹篮,拿上铁耙往外走。
“奶,我们去撬蚝肉了。”冬珠交代一声。
“我也去。”海珠说。
姐弟三个往外走,三只肥猫麻溜的跟上。他们刚拐出巷子,贝娘抱着睡醒的星珠过来了,她把孩子给齐阿奶抱,回去搬了摇篮过来,又把星珠放摇篮里躺着,孩子有她奶看着,她进厨房去烧水煮饭。
齐阿奶也没闲着,扫地刷桌擦门擦窗子,偶尔晃到摇篮旁边看一眼,见星珠又睡了,她拿块儿洗净的尿布搭摇篮上遮光。
“这丫头满月了就懂事多了,不像之前那样,醒了必须有人抱着,没看见人就哭。”她嘀咕道。
贝娘笑着摇头,其实是星珠跟她待一起乖点,有她爹在就哭着要抱,看不见人听不见声也就算了。她也觉得奇怪,棒槌长的娃已经会看人下碟了。
正琢磨着就听到巷子里响起车轱辘声,声音越来越近,熟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贝娘伸个指头竖在嘴边,又往屋檐下指了指,齐老三了然,只走动不出声说话。
一车水灌满两个水缸,趁着海珠姐妹俩还没回来,齐老三推开他二哥的屋门,屎尿排尽又洗个澡才推出去。
“床单被单该洗了,我也该洗个头了。”齐二叔说。
“行,我出去牵两根绳子,床上的东西都抱出去晒晒,我听说十八的那天有暴雨。”话刚落,齐老三顿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瞬,屋檐下睡的丫头哼唧了起来。
“知道你醒了,就来,再躺一会儿。”齐老三推着他二哥到院子里,又快速绑了绳子,再急匆匆跑进屋抱出被褥搭在晾衣绳上,赶在星珠绷不住哭出声之前抱在怀里。
“让她哭个两回,别一哭就抱,不然以后你就是这样了,回家跟做贼似的。”齐阿奶说。
“能不哭就不哭,干嘛要让她哭?我又不是抱不了。我顶多也就抱一年,等她满周岁了会走了,那时候我想抱,她也不一定乐意。”齐老三已经练出抱娃的技巧,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还能做别的事,他从墙上取下风平挖沙的小木铲,拎着便桶抱着娃出门了。
“老三是个宠孩子的。”齐二叔笑。
“头一个都是心头肉,海珠才出生的时候,你大哥也是在家就抱着孩子不丢手,你想抱他还不乐意。”齐阿奶端了热水出来,搬条长凳再放下卡住的椅背,人躺下了,她端着盆过去给他洗头发。
热水滑过头皮,
齐二叔望着湛蓝的天空出神,五只飞鸟展翅路过头顶的天空,它们灵活的让人羡慕。
“娘,我让你辛苦了。”他低声说。
“辛苦啥啊,咱们娘俩缘分深,这辈子你欠我,下辈子你还是我儿。”
“行。”齐二叔笑了。
天上的飞鸟齐齐往海边飞,坐在家里的人看见鸟的行踪就知道海水退潮了,早起的人拎着赶海的家伙什出门。
海珠拎着两条鱼喊上冬珠和风平往回走,她远远地看了眼坐在礁石滩上的两个老阿婆,她来时她们就在这里坐着,保持着望海的姿势一动不动。
“姐,她们是不是……”冬珠也看过去。
海珠“嗯”了一声,说:“码头有守卫盯着,不会有事的。”
“大白、小白、小灰,回家了。”风平喊一嗓子。
三只猫立马丢下没吃完的鱼湿着毛脚撵上来。
三人三猫往回走,迎面遇到去海边的赶海人,两方人相互打招呼,还有不少人跟冬珠说要去买她烙的饼。
走到街上,冬珠去猪肉铺买肉,回去了就抓紧时间切肉炒肉拌韭菜馅。海珠跟齐老三帮忙搬东西放木板车上,冬珠和风平吃完阿胶炖蛋就劲头十足地出门了。
“咦?伯娘你吃饭了吗?”冬珠问。
侯夫人站在门外看着,确实如海珠所说,冬珠和风平的精神头不错,她点了下头,说:“去赚钱啊?”
“哎!”冬珠响亮地应了,她急着去摆摊,摆了下手跑起来,大声说:“伯娘,我们晚点再唠,我预感今天的生意不错,先不跟你说了。”
侯夫人忍俊不禁,她想了想,回屋换上棉布衣裳,学着这边妇人的打扮,挎着竹篮也往街上去。
海珠在家慢条斯理地吃早饭,吃饱了推车带老龟去码头,海湾里停泊的船少了一半,她到时正有人忙着抬船回家。她喊杜小五帮忙抬龟上船,再喊个人撑船跟她去海岛,连船带龟留在岛上,她再坐别人的船回码头。
“那两个老阿婆昨天也在这里吗?”海珠问。
船主叹一声,说:“儿子没了,坐海边哭一哭看一看,过段时间缓过来就好了。”
到了码头,海珠下船跟人道谢,海上有撑船送孩子来念书的渔船,岸上有做生意卖吃食的,码头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没人去打扰丧子的两个老阿婆。她也没去打扰,去镇上买点吃的,又回去拿两身布,带着齐阿奶和潮平去红石村看平生。
禁海期不方便沿村叫卖,住在红石村的小行商大多回老家了,留下的都是本地的渔民,村里冷冷清清的。海珠刚进村就遇到她娘养的那只黄毛狗,有段时间没见它了,长肥了好多,屁股圆滚滚的,摇着尾巴迎上来的时候挺滑稽。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了?”海珠纳闷,她跟她奶说:“以前我过来它总要对我吠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