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好。”她喊一声。
“好孩子,我们母女俩屋里说话,你还病着,可别再受寒了。”打扮素净的妇人握住海珠的手,转头说:“徐太医,劳烦你给我这个义女看看,她的手握着没一点暖和气。”
“我刚刚站在外面冻的。”海珠解释。
进了屋,她看清侯夫人的样貌,一个圆脸妇人,面容白皙,眼神疲惫,脸上没有劳累的痕迹,眼角却有了褶子,鬓角也有些许白发,看上去年轻又苍老。
手腕上落下一张丝帕,接着太医的手按上手腕,海珠收回目光,她扯下帕子,朝徐太医笑了下,说:“不用帕子,我们海边的姑娘不讲究这个。”
老太医温和一笑,凝神听脉。
丫鬟上茶,侯夫人端起茶盏坐一旁等着。
茶水转凉,老太医松开手指,说:“姑娘体
内寒气重,近些日子泡过冷水?”
海珠看侯夫人一眼,点头。
“要好好调养,不然恐怕不利于子嗣。”老太医出去写药方,对跟出来的侯夫人说:“我开个温补的药方,让姑娘多吃一段日子,一年半载不嫌短,最好再配上蒸浴,往后不要再碰冷水。”
“可记住了?”侯夫人看向海珠,她思索片刻,说:“我在京郊有个温泉庄子,这段日子你住过去。”
海珠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送走了老太医,侯夫人摆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她拉着海珠说:“好孩子,你救了西望的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要是没你,我就又没了个儿子。”
“也是巧合,我没想到会遇到这事。”海珠有些不自在,一遇到这种事她就嘴拙。
“唉,西望跟我和他爹说了,我家的事也不瞒你,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家平静不了,闹腾的事不少,我的意思是你搬去温泉庄子住,一来那里暖和,免得你适应不了北方的气候再病了。二来别沾上我家的麻烦事,如果有不对劲,我就打发人去通知你,你尽快南下。”
海珠点头,“好,多谢义母为我着想。”
“本来也不关你的事。”侯夫人摸了下海珠的头,“真是多谢你了。”
……
隔日一早,海珠吃了早饭去探望了韩提督就跟着老管家出京,路上问起韩提督的箭伤,他万分庆幸地说:“穆大夫医术了得,那支箭擦着心脏扎进肉里,也是祖宗保佑,再偏一点点,侯爷就活不下来。”
马车行了大半日到了京郊的温泉庄子,海珠走下马车发现下雪了,她惊喜道:“真好,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见不到雪了。”
此时韩霁刚走出宫门,如他所料,皇上推出了个替死鬼。
夜半,皇上亲临安远候府看望重伤在床的安远侯,两人年岁相当,坐着的人大腹便便,躺在床上的人瘦成一把骨头,如油灯枯竭,头发花白,说是七十岁的老头也没人怀疑。
“皇上,臣如今这副身子无法再上阵杀敌,已是枯竭之相,坐拥虎符已是虚妄。”韩提督彻底对这个朝廷失望了,他甚至懒得看面前装模作样的虚伪皇帝,也不想浪费心力说无用的话,直接从枕下掏出虎符递过去,“它跟着我只有闲置,劳您替它选位英主,为国征战杀敌。”
“安远侯这是何意,少将军也是一员猛将,虎父无犬子,朕正有意让他替父征战。”
韩提督心里一紧,伤口猛疼,他替韩霁拒绝:“他不行,就上过两次战场,不抵朝中老将。老臣有意去广南养老,我还不知道能活多少日子,年少离家,一生征战,老了想过段有子孙承欢膝下的日子。我正打算带着全家人搬去广南,等我死了,墓碑朝北立着,日日夜夜望着我朝的疆土。。”
“怎么要去广南,此地蛮荒,气候湿热,属实不养人。”皇上心生怀疑。
“住久了也就习惯了,海上有匪寇,老臣带他过去了,也能替皇上守住南海。”
皇上把玩着手里的虎符,他在心里琢磨一番,安远侯在朝堂和民间的声望颇大,明面上他不敢朝他们下手,若是把人留在京都,在皇位之争上,安远侯府永远都是必争的势力。不如把人踢得远远的,没有皇命不得入京,远离了朝廷又没了兵权,空有名望也只是一只病猫。
“明日早朝,朕与众位爱卿商议一下。”他不再说冠冕堂皇之语。
韩提督松口气。
接下来便是上奏折,走流程一般拉锯,皇上想要美名,韩提督就如他的意,韩霁也在高堂上哭诉孝心,一心陪老父远走他乡养老。
韩家的姻亲轮番上门劝说,交好的同僚也上门劝韩提督深思,有些武将听说他交还了虎符,一个个唉声叹气,有种物伤其类的哀伤。
韩霁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不重要的家产都转手变卖,这座皇城,他不愿意再踏进一步。
腊月初七,他去京郊接海珠回府,腊八这日一家人吃完一顿腊八粥,就拖着行李踏出候府的大门。
韩提督的伤还不能走路,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他躺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门外的两座石狮子,当最后一抹石影淡去,一双老眼流出两行清泪。
马车驶出城门,侯夫人抱着孙子重重喘口气。
“祖母,你是舍不得吗?”
“不,我不用再为你们提心吊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