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仍旧僵硬在陈铭辰手上没有反应。
陈铭辰抬手戳了戳,手里的仓鼠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后,他的表情里逐渐浮上紧张:“我记得老师说,仓鼠如果变僵硬了,就是死掉了。”
“死掉了?”小孩愣愣地重复着最后三个字,像是在理解其中的意思,“死掉就是这样子躺着,再也不会动了吗?”
陈铭辰答应了一声。
小孩慢慢睁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地再一次看向陈铭辰手里躺着一动不动的仓鼠。
片刻后他小声却坚定地道:“有办法的,肯定会有办法的,我去找姐姐,姐姐好厉害的。”
话说完,小孩就匆忙跑了出去。
很快脚步声再次响起,陈铭辰一抬头,就看见小孩拉着一个女生的衣摆进了屋。
进屋的不止小孩和女生,后头还跟着一个男生。
陈铭辰认识他们,他们就是跟小孩住在隔壁的男女。
小孩拉着女生跑到陈铭辰跟前,睁圆着一双眼睛万分认真地跟女生说:“姐姐,小仓鼠它不动啦!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动起来呀?”
女生听完小孩的话,看了眼陈铭辰手里躺着的仓鼠,似乎是打量了一番后,她才抬眸,看向陈铭辰和善地跟陈铭辰打了招呼。
陈铭辰从小...
面对陌生人,不分年龄都不太怯场,但他这会说不上为什么有些紧张,出口时结巴了一下,说了两次才说好自己的名字。
虽然对死亡这个字眼的了解不多,但陈铭辰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仓鼠也是一样。
因此小孩提出来的要求几乎不可能满足。
陈铭辰以为小孩的姐姐会告诉他这个道理,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和他见过的很多小孩的爸爸妈妈都很经常会跟他们说“不行”这样的话。
然而小孩的姐姐却出乎陈铭辰意料的没有对小孩说这句话,她甚至从陈铭辰手中接走了仓鼠,而后让男生拿了一个吹风机来,开始给仓鼠吹热风。
吹风机吹出来的暖风吹得陈铭辰有几分发晕,他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凑在一起吹仓鼠的男女,和男女身旁一脸紧张盯着仓鼠的小孩。
他忽然想起来一年前有一次,幼儿园举办物品交换活动,每个小朋友要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做手工,做完后和其他小朋友交换各自喜欢的手工。
那天他们班就只有他的爸爸妈妈没来,因此那一整天,他都只能一个人做着手工,看着其他小朋友和他们的爸爸妈妈凑在一起。
就像现在眼前这一幕。
陈铭辰正这样想时,忽地整个人被往前一拉。
他在诧异中低下头,看到了小孩握在他手腕上的手。
小孩很瘦,但却很白,拉住他时手还下意识在晃动。
“动了!”
陈铭辰忽地听到头顶传来一声。
吹风机暖洋洋的风还在吹,吹得陈铭辰方才一只有的眩晕感更明显了几分。
不过陈铭辰没觉得太难受。
他抬起头,看到他已经被小孩拉到了三人中间,不能也没机会再以旁观者的身份一个人在一旁看着。
视野中,被吹到炸了毛的小仓鼠奇迹般地有了动静,两只前爪小幅度地轻轻颤动着。
小孩小心翼翼地将小仓鼠从女生手里接到自己手里。
吹风机已经关掉,小孩却像是害怕,接过小仓鼠时一直模仿着吹风机,小口小口地往小仓鼠身上吹着气。
小仓鼠慢慢地动作大了些,两只前爪轻轻地按在了小孩的手掌心里。
小孩一瞬间亮了眼睛,捧着小仓鼠看向陈铭辰,“哇”了一声。
那是陈铭辰听到的最后一声,意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小孩手心里的小仓鼠,周身暖洋洋的,死里逃生了一回。
——
陈铭辰睁开眼,入眼的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房间有亮光,但不是很亮。
应该是开了床头灯,他想。
脑袋晕乎乎的,记事这项技能还没回到身体里,他刚转了半边身,忽地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带着迷糊的声音:“你醒了呀?”
陈铭辰闻声扭头,就看见小孩趴在床上,支着脑袋正在揉明显有些睁不开的眼睛。
记忆一瞬间回笼。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小孩捧着死而复生的仓鼠,亮着一双眼睛满脸惊喜地看他。
然而就在全数回想起来的下一秒,他忽然觉得脑袋一痛,...
紧跟着眉头渐蹙了起来。
小孩清醒了一些。
他看到陈铭辰明显难受的表情,顿时有些紧张道:“你还不舒服吗?”
陈铭辰拧紧眉头盯着小孩,片刻后他开口问:“我怎么了?”
“你生病了。”小孩支起上半身认真道,“小仓鼠刚醒过来,你忽然就‘砰’,跟我之前一样昏倒了,但是姐姐说你只是发烧了,所以派我在这里守着你,姐姐说你如果醒来还有不舒服,就让我马上跑过去告诉他们。”
他说着,忽然从被子里把陈铭辰的手拉了出来,指了指上面的针眼:“你一直没有醒过来,姐姐和霖哥就带你去了医院打针,你现在还有不舒服吗?有的话我就要马上去告诉姐姐。”
小孩从来没有说话这么长的话,陈铭辰有些恍惚地想。
他盯着灯光下小孩表情认真又严肃的小脸,直到小孩脸上出现了一些着急,他才摇了摇头开口:“没有不舒服了。”
看着小孩舒出一口气,他再一次开口:“但是我做了一个梦。”
小孩的眼底浮上好奇:“什么梦?”
陈铭辰的视线紧锁在小孩身上,安静了好一会,才有些喉咙发干地开口:“我梦到你没有搬到我家旁边,小苍死掉了,我不会画小汽车,秋天也没有要写生的美术课了。”
小孩听着陈铭辰的话,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许久不见动静。
房间里静悄悄的,隐隐约约能听见窗外传来的雨声。
忽然间,小孩掀开被子从床上跑了下去,“噔噔噔”地跑到床尾将仓鼠屋搬到床头后,他站在床旁认真地对陈铭辰道:“我在这里,小苍也没有死。”
说完,他又爬回到床上,和陈铭辰面对面,小声说:“我今天晚上跟姐姐说了,姐姐说,如果接下来一个月我没有再晕倒,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的。”
他说话慢慢的,声音清清浅浅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显得格外认真。
“秋天我可能回不去上课了,可以不可以问问美术老师,冬天还会大家一起去小公园里画画吗?”
他眼神中带着希冀地问陈铭辰。
陈铭辰回视着小孩,一时半会没能够出声回应。
小孩的声音忽地又响起,这一次比刚才稍微轻了一些,带着些许的嗫喏:“我有点……想要和你一起画画的。”
话落下的瞬间,陈铭辰整个人僵住。
灯光下小孩的面容柔和,圆溜溜的眼底充满了真诚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羞怯。
再次开口的陈铭辰没有接上刚才的话题,他忽然问:“你今晚要回去吗?”
小孩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眨着眼睛愣了好一会,才回答上:“不回去的,我是姐姐派来的看守小兵,小兵不可以随便离开的。”
陈铭辰从醒来后就一直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他抬起手分了一边被子到小孩身上,顺着小孩的话说:“谢谢你。”
小孩乖乖地躺在被子里,露出小半个脑袋,表情认真地看着陈铭辰说:“没关系的。”
说完后过了一会,他又很小声很小声,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又补了一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陈铭辰看着小孩。
...
脑袋还是有些晕的,但是他没有觉得特别难受。
他的眼底像是有一团雾被拨开,出声对小孩说:“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陈铭辰,你呢?”
两个人躺在同一个枕头上,隔着一臂的距离。
小孩盯着陈铭辰,盯着盯着,嘴角的酒窝就浮了上来。
他扬着酒窝,对陈铭辰说:“我叫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