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早死了,挑选皇位候选人也不可能挑上他的头上。
然而,然而……
凡事难道不就该害怕一个万一吗?
他很难不想起宫中那个传言,那个说父皇在赵佶出生之前梦见了李后主,所以对方是后主转世的传言。
那本是宫人们私下用以说明端王为何风流的调笑之言,此刻却平添了三分因果轮回的残酷。
——万一,万一赵佶,真的像李煜那样,作为一个不擅长当皇帝的存在,反而登上皇位了呢?
毕竟再多的理由与借口,都敌不过上天的巧合。如是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都先一步逝去,或是有人硬要强求呢?
赵煦木着一张脸。
……徽字还有另一个引申义。
叫做被捆绑——囚禁。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就能够知道,为什么王安石变法的前提,一定要提庆历新政了。
因为正是他们,是以范仲淹为首的新一代士大夫群体
上升到了重要职位,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代表,有着强烈历史使命感的新风尚,才随着改革的风声席卷了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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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之而来的,是一篇让在场宋人,不论此前是否已经看过,此刻却都忍不住伴着悠然响起的乐声重又沉浸进去的名篇大作。
——《岳阳楼记》
浩浩汤汤,是无边无际的江水连缀住远山的形影,继而阴晴的变换带动湖光山色的涟漪,万千的气象展现在迁客骚人的眼中。
俄而淫雨霏霏,怒吼的寒风伴着滔滔浊浪冲向云霄,在虎啸猿啼之声中,日也颓了,星也倦了,山岳的影子自淹没进黑暗中了。
直到终于春和景明,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日月轮转之后,头顶当空皓月,眼望浮光跃金。他们终于才看清那个背景不断变换之时,瘦削却比山峦还更巍峨不动的身影。
那当然是范仲淹,平静着一张脸,说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吟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后眼角终于落下一滴极深沉浊泪来的范仲淹。
—
赵祯的泪也跟着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那改革未曾实现的未来,失败的原因与他息息相关的事实终于摆明在面前,从开篇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起就红了眼眶的皇帝,此刻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于是茫然着往下掉着眼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他,也管不得什么姿态,匆匆从皇位上跑了下来,握住了范仲淹的手。
“范卿——”
他喊了个开头,然后就无言地站在原地。一脸空茫的皇帝张了张口,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最后还是只能哭,因为只要一愣神,那字字珠玑,分明是写景的好文章,字里行间却因为画面上的那滴泪而更多了几分悲怆的文字就往他脑壳中钻。他的好大臣那含着自己心血的肺腑之言,就灼烫地在他心上烧。
皇帝读了太多书,有的时候就是不好。否则他又为何会被其中洋溢的文人兼济情怀给打动,透过文字感知到臣子那颗丹心呢?
“范卿啊——!”
他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然而范仲淹却明晓住了他那份复杂的万千头绪。
于是他表面沉稳地安抚着皇帝,内心却难得油然舒了一口长气。
突然间,他就踏实了太多了。
皇帝坚定强硬,自然有改革的好处。然而摊上一个心和耳根子都有点软的皇帝,有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便于改革的地方啊。
—
“范公若是泉下有知,自己的志向流芳后世,有人继承。理当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欧阳修忍不住感慨开口。但思及故人已然逝世,便是生性豁达的欧阳永叔,此刻脸上的神色也带着戚然。
范公已经离世十多年了。眼下又该是何人来继承他厉行改革,兼济天下的理想呢?
富弼恍惚。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年青之时的情怀,那些热血沸腾的岁月,好似许久之前便已然离开了他这个沾染上暮色的老人。
所以朝中的保守势力,都能够将他默认成自己的领头人。全然忘记这个“沉稳持重”的“领袖”,曾经是庆历新政的带头者之一。他自己也快忘了这点了。
直到天幕来了,直到范仲淹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慢慢地,将视线挪向身旁。
一向板着张脸,神色肃穆的拗相公,此刻的身影,坚毅到竟恍惚与画面上的人影,朦胧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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