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1 / 2)

那光幕消失了。

灿如白昼的光芒也随之退却,将原本满室的寂静安宁交还给了孤身一人的曹操。

烛火摇曳,将他一人的身影在背后的墙壁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沉默着。

过了半晌之后依旧是一片安然的死寂,在场唯一会出声的存在,他满心的思绪仍然沉浸在那后世人的言辞之中。

好半天才有细微的声响渐起:啪嗒、啪嗒……

那是终于从他眼底滚落的泪,溅落在丞相宽大的袍袖之上,隔着层层的布料,却让他感受到一种接近炽热的灼烫。

原来他的眼泪也能达到这样的温度?原来他的血液还不曾全然变成被人鄙夷斥责过的冰冷?

他依旧掉着泪,目光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双已然沾满鲜血的手。

他在乱世中沉浮,杀过了太多人,也见过太多人的死亡。碾碎过太多人的生命,也叫太多人沦为尘埃。

他做过官宦人家走狗飞鹰的纨绔子弟,也当过皇帝亲信一时崭露头角的朝堂新秀,看过笑意逢迎的脸庞,也见过冷眼不屑的讥讽。

可是那些曾经不屑于他的人呢?他们有哪怕站到和他交锋对抗的同一平台吗?

董卓、吕布、李傕、袁术……

袁绍。

那些曾经挡在他面前,甚至眼瞧着比他强大的敌人,一个个最终也都没能战胜他。

哪怕他也遭遇过失败,面临着坎坷,可是他的生命始终就像遇风便涨,火烧不尽的野草,在挣扎中始终能够把握住那一线反败为胜的希望。

被击溃了就重新募兵,被驱逐了就征服回来。

在万般坎坷中他摸索出一条血路,千万人指责也从不后悔地前进。

可当曹髦的下场放在他的眼前,尽管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却也心神稍一露出破绽,怀疑过这是否是因果轮转、报应不爽。篡位者的下场是反被自己以为可以相信的下属背叛,迎来反被篡位的结局。

可是曹操到底是曹操。

当他的眼泪依旧为着儿孙的烈性而流的时候,那份罕见因为未来的悲剧而动摇的柔软已然被他自己撕裂。

他仍然为着曹髦的下场痛苦,为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悲慨。可是翻腾的悲戚背后,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复杂的欣慰,一种稀薄但确实存在,甚至让曹操的嘴角其实也带着笑意的骄傲。

能有这样的儿孙,怎么不值得自豪呢?能有这般类己,延续着自家风骨,在精神上悲壮的子嗣,曹操为什么不能喜悦呢!

悲喜交加,又哭又笑着,他攥紧了拳。

“去喊子桓来。”

司马家肯定是要去死的。

不用相同的鲜血不足以告慰原本未来上,曹家人、曹魏政权、乃至于正如后世人所说,两晋南北朝因为其而流的血——如果算上后者,整个司马家的血也无法抹平吧。

他想着他听闻见的那些动荡的惨剧,

是哪怕已然见证过乱世的人,

都难以直视的混乱和血腥。

而再想到其祸根在何处,那份难以压抑的杀意就更浓重了几分。

可是要对司马家动手,曹操到底得先和曹丕通气,让他知晓未来的一切起因与根源。

他这会可不想再搞出什么夺嫡之争了。曹丕未来既然听上去不算混账糊涂,那他也没必要让他因为父亲对着他身边亲近的大臣动刀子而耿耿于怀乃至于心生惶恐。

最重要的是,别因为不明真相想捞司马懿,在那边跟他爹暗暗较劲——!

除此之外,

老当益壮,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发表者,前不久才亲身上阵打完赤壁之战的曹丞相站起了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有些孩子,那可真的不打不成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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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家真的全死了?死干净了?连曹丕都没有给他们求情,十分流畅且利落地死了?”

孙权拉着周瑜的手,带着点惊疑不定地反复跟着自家都督进行确认。

周瑜倒也没有什么不耐烦,他知道孙权不是因为真的不相信他带来的消息,只是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下,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进行反应。

所以他只耐心地一次次对着吴主点头,表示这确实是事实,不是他们的臆想。

“这——”

孙权咬了咬牙,面色有些难看:“我们内部的举动,可没办法影响江对面曹家人的想法吧?”

虽然当初天幕结束之后,那洋洋洒洒浸满血迹的史册实在是给他开了个大眼,心神震动之外也忍不住产生了一些诸如司马家真该死啊这样的暴言。

可是感叹归感叹,厌恶归厌恶。当理智回神之后,孙权当然还是自家人忙自家事,重点都落在好好操心一下自家人才的寿命长短问题。

他手可没那么长,也没那么多闲心思去帮曹家人处理内务——要是司马家领兵打过来了,那他还说顺手针对一波,没有的话,难道当曹魏那边的警惕性是假的?

他这些年光忙着在继续既定大政方针的同时,笼络招揽天下名医,在京城官方下令开办专门培养医师的医馆,希望提升东吴医学水平呢。

幸好他在赤壁之后,有着声势大涨的周瑜从旁辅佐,对于东吴的掌控也更加得心应手。

这样没有什么先例的折腾,靠着他带着周瑜去和本地的一些富商聊了聊,有了还算充足的资金供应之后,兴办的阻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孙权虽然自己不太懂这个,但是看着自己请来坐镇的医师都对他说,新进来的一批学生资质都不错,尤其是一个叫做董奉的童子,学习很刻苦并且天资禀赋,自觉自己这样的措施也算是让东吴朝着一条比历史上更好的路上走了。

你别说——虽然最开始,孙权的本意只是想让自己看重的人才活的更久一点。可是当事情都走上正规之后,他才突然灵光一现,把这事另一重上

的好处给琢磨明白了。

这培养出来的医师,还可以往军队里头塞啊!

北方军队南下,难免要克服的一重困难叫做瘴气——可是谁规定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不恨这瘴气呢?

人只是习惯了,症状因此轻多了,不代表真的不难受了啊!

最起码本来对于交州地区,孙权都有点不得不放纵士燮,让他在当地做半个土皇帝——毕竟交州那块地比江东的气候还让人难熬,对于那块来说,他们江左都算北方人!

可现在有了新的医师兜底,他觉得对于交州的管控都可以跟着加强起来,天天琢磨着士燮什么时候出点事才好。

——然后忙着想着南边事情的吴主,一回头就发现北边整个风格都不对头了起来。

“……就像主公你想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