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那一世是直接清剿的,因为楚国灭亡之后楚地贵族为了复国越发变本加厉。更多的庶民沦落为贼寇,始皇在位时就一直没能恢复耕民身份。
习惯了靠抢过日子,不劳而获实在是快乐。哪怕收益多少很看运气,许多时候都得饿肚子,他们也不愿意费劲回去种田。
这些匪寇难以招安,扶苏尝试过之后发现有些匪民种了几个月地又嫌累,重新跑回去当土匪了。再这么下去楚地永远不得安宁,只好将屡教不改的那些一并铲除。
可说到底,作孽的是楚国贵族,没多少人一开始就是坏人的。
秦王政说道:
“既然他们无心耕种,那就去打仗好了。”
是被秦军处决还是干脆参军赚功劳,自己选。
不过匪徒参军和庶民当然不是一个待遇,他们得先为自己之前做的孽赎罪。反正他们也不爱种地,那就不给他们分田了,换成粮草金银。
扶苏明白了。
正常人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对这些不肯自己钓鱼的人来说,就只能给实打实的物资。吃完之前他们会安安分分,吃完之后就继续打仗换食物。
或许有些人会选择继续去抢,但只要秦国看守得当,不给他们出去骚扰民众的机会就好了。
扶苏干脆提议:
“不如派他们去北境戍边。”
不好随意强迫庶民大老远跑去北方边境抵御匈奴,但是这些匪寇又没有权利拒绝。北境地广人稀,也难以找到可抢之民,管束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 匈奴短期内是灭不了的,那匪寇就一直有仗打。逞凶斗狠本就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比起抢庶民不一定能抢到粮食,打仗好歹旱涝保收。
不愿打仗也不愿种田的是彻底没救了,要么斩杀,要么干脆拉去服徭役,修城墙沟渠等设施。
虽说他们落草为寇之前很惨,是被迫的。但当土匪时没少干坏事,欺负的又是普通庶民,着实不必太过同情这群人。
不过这都是后续的安排,目前楚地还是以安抚为主。
能招安的尽量招安,观察一下他们是否能沉下心做回安分守己的耕农,考察不合格的再进行下一步。
那个时候楚国贵族应该也收拾了大半,不用担心他们煽动民心给押送匪寇去北境的军队添乱。
扶苏又想起一件事。
他拿出一封奏报递给父亲,这封汇报的事情不是很紧急,便由太子先代为浏览。
上奏者是赶赴楚地的郡守县令们,他们统计了当地情况之后,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现象,于是合在一起写了封奏折送来咸阳。
秦王政接过来一看。
虽觉意外,仔细一想又感觉楚地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也十分合理。
奏书中写的是官吏查看过楚地官府往年的记录之后,发现很多地方的庶民人数是越来越少的。
少的人除却落草为寇的那部分之外,还有一些则是跑去了百越。显然是宁愿去百越山林里当野人,也不想留在楚国遭受欺压。
秦国商队进入楚南百越的时候没太受排斥,这些楚人居功甚伟。他们对楚国大多没什么好感,所以也就不会对秦人产生偏见和排斥。
楚南百越的许多部落都吸纳了楚人,有些干脆就是楚人建立的。
秦王政看完说道:
“如此一来,想要说服这些百越之民入楚南租田耕地,应当能简单许多。”
原本还担心楚国覆灭后楚人聚众闹事,秦国又不好迁人去楚地定居。有了这些百越楚人,只要笼络好他们,将他们打散到楚人中去,便能完美解决这件事。
大家祖上都是楚人,百越楚人会更容易得到普通楚人的信任。再请百越楚人帮忙洗脑,时间长了,普通楚人自然就会彻底融入大秦之中。
百越那里的日子同样朝不保夕,土生土长的部落人士不一定肯去楚地当耕农,从楚地逃来的应当大多都愿意。
唯独担忧时间长了秦国也像楚国那样欺压他们,所以还得商队再接再厉,安抚住百越楚人的心。
楚国的烂账还得慢慢收拾,秦王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齐国头上。
他询问侍官今日张良可还在陪伴齐王到处游玩,侍官答这几日齐王有点受寒,不爱动弹,张典丞应当空闲着。
于是命人宣张良进宫回话。
张良如今已经胜任典客之下的二把手,典客之下设有一丞,因此称为典丞。
典丞距离九卿仅有一步之遥,但所有九卿都有自己的副手,有的还不止一人,所以想上位还得
再努努力。
张良心知秦王此番召见他,必然是要问齐国底细。匆匆拿上这些日子做下的记录,便随着使者进宫来了。
一见到秦王政,张良便直奔主题,询问王上想知道齐国哪方面的内容。
秦王政对他的干脆利落十分赞赏。
有些臣子来了之后就喜欢打官腔,避免自己说错话得罪王上。一般都会先迂回一波做个铺垫,再说明来意或者回答问题。
这样很耽误时间。
所以秦王政一般会在臣子们开口之前先发问,并让他们回话简洁明朗一些,不给众人发挥废话的余地。
张良这种不等王上开口自己先反问的操作,换个爱面子小心眼穷讲究的君王,确实会惹得君主不悦。但张良清楚秦王是个什么性子,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担心被记恨。
秦王政也直入正题:
“齐国贵族对庶民如何?”
齐国富庶,行商者甚多。商人重利,一般为了赚取钱财也不太管黎庶死活。
秦王现在就是很担心,齐国也是个糟心的烂摊子。
这个问题的答案齐王建自己恐怕都不太清楚,所以即便张良一直跟着齐王套到了不少话,也不见得清楚这一点。
秦王今日叫张良来询问,也只是随便问问。若张良不清楚,他再去信询问郦食其,还可以让巴清商队的人前来回话。
没料到张良居然知道这件事。
他这些日子虽然是跟着齐王建的,可齐王建并非单独出行。对方十分看重排场,每每外出必然要带上一串的使臣和侍者。
使臣就不说了,侍者中有秦国安排的,也有齐王自己从齐国带的。张良同样从这些齐人口中探听到了不少内容,自信能应对与齐国相关的绝大多数问题。
齐地庶民的日子如何,便在他的掌握之中。
张良带了几个小吏进来帮他拿文册,听完问题先告了一声罪。随后来到一个小吏身边,从他怀里抱着的一堆册子中取出一本。
侍者将那本递送到王上与太子面前,请二位观阅。
张良则在君上翻看文册时脱稿解答:
“齐国境内庶民日子过得还不错,因齐地重商,为了生产商品,需有大量庶民参与制作。齐人因此耕田者占比偏低,工匠数量偏多,且还有一些庶民干脆自己做起了小买卖。”
齐国贵族懒得压榨那点民脂民膏,不如把卖往六国的商品提个更高的价,那样才有赚头。
相反的是,由于不少庶民从事生产行业,他们的日常收入不少。庶民日子普遍过得不错,有钱什么买不到呢?
当然,这个不错也只能和六国庶民对比了。本身还是在庶民阶层里算的,换后世之人看来只会觉得他们依然泡在苦水里。
秦王政听罢陷入沉思。
扶苏回忆起了史书记载:
“昔年齐桓公在位之事,管仲任国相,以商术令齐人衣食丰足。管仲将国内的压力转至他国,靠吸血别国
反哺庶民,实乃大才。”()
管仲干的事情和后世欧洲不少国家差不多,赚外国人的钱,然后给自家国民设置极高的社会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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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华夏自古以来就这么一个管子,旁人都没学到他的本事。齐国靠着吃管子的老本,一直富庶到战国末年。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贩卖海盐。
内陆地区井盐和湖盐确实很多,但井盐开采困难,湖盐大多地处西北。各国境内的盐产量不是特别够吃,尤其是在什么都缺的先秦时代。
你和他们说青海地区好多盐湖里的盐非常纯净,甚至都能直接取来吃,不需要怎么加工提炼。没有用的,那地方绝大多数的诸侯国爪子都伸不过去。
中原各国还是得靠杂质很多的盐来续命,甚至还有庶民得用粪盐过日子——就是取用粪坑附近的土地,制出盐来。
齐国抓住了这个商机,以海盐高价销售去内陆。
反正大家平时吃的盐杂质也没少到哪里去,粗略提纯的海盐说不准还更优质一些呢。
贩盐是个暴利的行业,齐国借此丰足了国库。国库不缺钱,自然不需要对国民收太重的税。
后来的大一统王朝弄盐铁官营,盐掌控在官府手中。但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中原各国出钱买盐了,所以提价的盐只能销售给自家百姓。
古代盐价居高不下,就是因为这个。
所谓“民不加赋而国足”,民众的赋税没有增加、国库的收入却很充足,靠的就是这种隐形的“盐税”,或者说“消费税”。
后世也有类似的东西,增值税就是。
只不过古代得靠生活必需品来赚取税收,后世却多是从提高生活质量的享受类商品下手。在这方面加税不会拖垮底层百姓,比古代那种情况要好上不少。
秦王政对管仲的这种手段自然是心动的,奈何大秦好像没多少懂这个的人才。
所幸术数家已经在培养了,商业也在放宽限制。搞术数和经商的多了,这方面的大才迟早会冒出来。
秦王政看了一眼他家万能的太子,怀疑扶苏其实也懂一点。
扶苏露出了谦虚的微笑:
“天下一统后虽然没有其他国家供大秦吸血,但这不是还有西域吗?”
西域诸戎传来消息,说更遥远的西边有同样很强大的王朝。既然是强大的王朝,那不能缺钱的吧?
把大秦子民的压力转嫁给西方人,多好的选择呐。
以前齐国赚六国的钱,还要被六国骂。一是大家千余年前多是同个先祖,二是离得近掐架很方便。
现在西方王朝隔那么远,中间无数小国林立,他们想打也很难打的过来。
不满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掏钱买东西?有本事你别买,高端奢侈品秦国贵族自己都不一定够用。
其实扶苏怀疑那些人傻钱多的西方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宰了。根据他上辈子捞钱的经验,那些西方贵族的钱特别好赚,他们买丝绸瓷器的时候眼都不眨。
() 扶苏悄悄告诉父亲:
“那些西方人不太会讲价。()”
秦王政瞬间领悟:
我们派一些会做生意的过去。?[(()”
以我之长攻彼之短,没必要同外邦人太客气。
张良看着两位君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小声探讨什么,明智地选择了暂且闭嘴不去打扰。
等王上回神,他才接着说道:
“齐国因为朝外经商,贵族才不怎么压榨庶民。若等天下一统,我大秦的商人恐怕很难做到如此。”
高端商品可以往西方吸血,普通商品还是得庶民承担。怎么限制那些商人,还需要仔细斟酌。
商税肯定是要调整的,不能一味地用重税。如此一来商人为了回本只能再提高商品的价格,保持自己的利润空间足够。
商税太低也不行,那样经商的收益太大了,会有人弃农从商。而且税收少,商人只会变本加厉地扩大商业版图。
秦王政想到了扶苏之前提议的阶梯田税制度。
田亩数少的庶民,交税比例低。田亩数多的地主,交税比例高。
商业似乎也可参考这招,赚得越多交得越多,借此控制商业规模,只是得防备偷税漏税的行为。好在大秦本来就打压商人,对他们看管严厉,倒不是很担心这个。
扶苏上一世其实就是先从商业开始搞阶梯税制的,在这方面他很有发言权。
他表示:
“新的商税制度能使国库充盈,如此一来便不必太克扣庶民了。”
从商人身上吸血供养庶民,这样庶民的生活成本就转嫁在了商税上头。官府可以出台更多的政策布惠于民,让种田的成本大大降低。
一边是税多的商业,一边是福利好的农业,种了一辈子地的朴素农人是不会想着改去行商的。
非得社会发展到商业异常繁荣的地步,才会出现庶民看不上农耕的些许优待。但这就不是大秦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至少还得过一两千年才能达到这个程度。
张良也补充道:
“当初李悝变法设置过一个平籴,以国库出资购买与出售粮食来平衡粮价。此举大有可为,寻常商品也可设置类似的售价调控之所。”
平籴就是后来的常平仓,粮食丰收的时官府高价买入,提高粮食价格,顺便充盈府库。粮食欠收的时候再低价出售给庶民,避免有人哄抬粮价,赚灾难钱。
制度是个好制度,可惜常平仓一般设置在城中。等那些需要购粮的庶民得到消息的时候,粮食大多都被提前得知消息的权贵买走了。
官商勾结屡见不鲜,权贵用这种惠民的东西来赚钱,低价买了官粮之后转手就高价卖出去。
所以统治者天真地想着这个可以平衡物价,结果反而导致物价更夸张。倘若不能管束住那些权贵,还不如不设。
幸而大秦最大的优势就是重法度,比起其他王朝来说,在这方面处理起来更得心应手。
秦王政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
“寡人倒要看看,谁敢公然与民争利。”
爹吹扶苏适时开口:
“有父亲在,宵小自然不敢异动。然而后世子孙不知是否成器,我等还得将监察制度完善一二。”
张良:…………
张良还是头一次听“虽然我和我爹都很能干,但是我儿孙恐怕是个没用的东西”这种论调,八风不动的稳重表情险些裂开。
王上和太子平时说的就是这种东西吗?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乌鸦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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