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那边我也没更好的法子,只能试图劝说齐王宠妃吹枕头风。不过即便不成,还有其余贵女。”
郦食其不解:
“那些贵女如何能帮忙说动齐王?”
吕雉俏皮地眨眨眼:
“不需要她们去说动齐王,只要她们肯送粮就好了。”
贵族家里也有很多屯粮,除了自己留下吃的新粮,旧粮一般都拿去售卖了,或者是酿成酒再售卖。
所以贵族也是个可以薅的羊毛,只不过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从贵族手里拿到粮草。
“娥姁恐怕已经有想法了。”
郦食其笑道。
吕雉抿唇笑了笑:
“此事我可不能自己做主,还得去问一问太子殿下的意见。”
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到咸阳。
最近天气变化反复,秦王政难得病了一场。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早起发现有点咳嗽,需要吃点清肺的药物。
扶苏因此发作了一场。
毕竟父亲这是受凉才引发的毛病,若非伺候的侍者不尽心,如何会出现这等情况?
章台宫的宫侍此前从未见过太子发怒,一向以为这位殿下脾气极好,被人冒犯后也只是面带不悦,从不冷言训斥。
但这几l天,众人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天子一怒。
玩忽职守的侍者已经被罚入内宫狱了,剩下的侍者人人自危,再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毕竟王上每咳嗽一声,太子脸上的表情就更冷一分,看得人心惊胆战。
吕雉的信送来时,秦王政的小毛病总算好了。太子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可侍者们看着只觉得这比冷脸不笑的时候还要吓人。
秦王政喝了一口温水,对儿子说道:
“我从前总担心你太过柔和,压不住底下的臣民。”
扶苏觉得这说的肯定是原主,他身上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即便脸上笑着,也能叫所有人吓得瑟瑟发抖。
不过转念一想,太吓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优点。于是扶苏选择了转移话题,努力维持他岌岌可危的完美形象。
扶苏把吕雉的信递给父亲:
“请父亲先看。”
秦
王政瞥他一眼,现在倒是做起谦恭的样子来了,以前还总习惯性越俎代庖呢。
君王权柄不容旁人染指,换个其他感情一般的诸侯和太子,迟早要闹得父子反目。
也就他心胸宽广能够包容爱子,想着这小子当惯了天子改不过来,又过于忧心父亲、什么都想插一手替父分忧,这才纵容一一。
秦王政以前觉得自己是个权欲极重的君王,养了扶苏之后才发现他真可是太包容孩子了。
再这么发展下去,只怕扶苏当着群臣的面驳斥他的决策,他都要狠不下心处罚对方了,顶多把人赶远一点眼不见为净。
好在爱子在外人跟前还是十分给父亲面子的,即便不赞同他的决策,也是私下里温言软语地好声劝哄。
“父亲?”
扶苏不解地歪头。
秦王政收回视线,展开信件:
“你平日里极擅安抚人心,既如此也该懂得恩威并施、刚柔兼济的道理。章台宫如今人心惶惶,吓也吓够了,收敛一些吧。”
扶苏可不认这个。
他今天难道笑得还不够温柔吗?是那群人自己脑补了一堆恐怖的东西自己吓自己,不是他恐吓上瘾了不放过人家。
秦王政知道儿子就是想听自己多关心他两句,想着这几l日扶苏为他的一点小病着急上火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
便遂了扶苏的意,睁眼说瞎话:
“为父知道你不是爱捉弄人的性子,只是侍者难免多想。长此以往,他们难免记恨于你,还是施恩一一,叫他们安心更好。”
换了自己,秦王政当然不在乎侍者生怨。若有人以此劝说,他还要愠怒,觉得区区侍者怎敢埋怨君上。
可换成儿子,那就得多想一些了。
能避免的小麻烦一定要避免掉,毕竟哪怕是君王也很难保证身边的侍者全都忠心耿耿、毫无怨言,不会借机报复主上。
尤其扶苏身体还弱,经不起折腾。
倘若这次着凉的是扶苏,约莫要大病一场的。即便事后处罚了犯事之人,儿子也要受大罪。
想到这里,秦王政眉宇间怒气一闪而逝。
他原不觉得自己着了点凉是什么大事,牵扯到儿子才意识到此事不能轻忽,犯错的侍者还是要重重惩处才行。
不过秦王政什么都没说,准备自己私下里处理了这件事。
扶苏没发现异常,他听着父亲像哄小孩一样哄自己,果然高兴起来。
又看着父亲吩咐人以太子的名义去给剩下尽忠职守的侍者送去赏赐,借此为他拉拢人心,便更开心了。
“父亲待我真好。”
扶苏孺慕地说道。
外间,收到赏赐的侍人果然放下心来,意识到太子没有迁怒他们。
尽心侍奉就有赏,不犯错便不需要忧虑自己会遭同僚连累,如此工作时才能更加积极。
太子殿下还是十分明理的,且为人赏罚分明。
操心
的老父亲替儿子刷了一波好名声后,这才能安心看信。
看完,他眉梢微扬:
“扶苏,你这未来的女相,确实很有想法。”
扶苏凑过来看了一眼:
“娥姁吗?她的本事可不止这些,让她在齐国待着,还是屈才了。”
吕雉在信中提及了筹集粮草一事,并没有因为郦食其提出了她那建议中的为难之处就轻易地将计策弃之不用。
她认为,不管建议是否可行,也该上报给太子定夺。她和郦食其都不是特别懂军事,太子那里却不缺人才,或许能在这个基础上完善呢。
反正思路不嫌多,能给上位者一点启发也是好的。
郦食其还有点担心王上和太子会嫌弃他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还要反向求助秦国。
吕雉却劝他,两位君上不是那么器量狭小的人,义兄在齐国劳苦功高,这些事情君上都看在眼里。
事实证明吕雉的判断是对的。
秦王政既然派遣郦食其出使齐国,就是信任对方的能力。有能力的人前来求助,不能证明对方没用,只能代表这件事确实不好办。
事实上秦王政都做好齐王幡然醒悟的准备了,但齐王好像比他预想的还要昏聩。
他考教儿子:
“吕雉在信中提议可以送城安抚齐国,你认为如何?”
扶苏立刻在脑海中调出了秦国手里掌控的所有楚城,迅速排查哪个适合送出去。
很快,他答道:
“百越附近的可以给,正好赵佗闲来无事,能够牵制齐人。”
上回说的三处屯田支援之所,其实三个地点各有分工。
表面上看好像他们都是屯兵、种田和留退路并重的,实则不然。
秦楚边界那里的田地不如另外两处肥沃,自然不以种田为主。它主要为了屯兵支援,以及最重要的一点,给可能败退的秦兵作为回家的退路。
魏楚边界则是既可种田又方便屯兵。
不过屯兵比起来不如秦楚,秦楚离家更近、士兵过去不用走太远。种田倒是和百越各有优劣,毕竟魏国良田又好又多,占了地利的便宜。
最后的百越则是水土丰茂适合种田,可惜开发出来的田地不算很多。而且气候不适合屯兵太多,秦军又根本没可能往那儿退,所以百越主要以种粮为主。
赵佗说他从百越部落首领那里弄到了疑似产量更高的良种,是首领们在百越深林里偶然寻到的。可以在当地先尝试种植,给大军提供更多粮草。
因此,百越屯田既是为了多一处退路形成三方钳制的稳固局面,安将士们的心。更是为了试验新粮种在湿热气候下的产量,为后续开发楚国南部耕地做准备。
这样还能光明正大地借机在齐国边上增派兵力,而不引起齐国的防备。甚至能让部分士兵提前适应百越气候,为迁徙部分庶民去楚南安居做准备。
楚国那里还保留着一部分偏向原始部落的风气,如果难以
改造的话,那就只能选择下下策的迁居。
多迁点六国之人去楚国,冲淡楚人的比例。再迁一些楚人去中原,不让他们待在家乡继续扩大地域隔阂。
这不是什么好办法,毕竟谁也不乐意背井离乡。楚人那边还能强硬让人迁走,但反过来把人迁去楚地却没那么容易。
楚国如今的气候会引发多种湿热病症,那里还有不少蛊虫病的威胁,所以迁人过去最好还是在庶民自愿的情况下。
不然他们即便在楚地扎根,也会找机会独立出去,乃至反过来攻打秦国。
可若是让士兵先看到了这种气候下田地的收成,总会有人为丰产而心动。到时候想挑出乐意迁居的庶民,就容易得多了。
扶苏把这个当做最后的选择。
可以的话他还是更想收服本地人,让他们安心为大秦耕种良种。毕竟对方已经习惯了这些气候,能更好地适应当地的情况,不容易造成水土不服引发的减员。
总之,屯兵百越是有至少四项深远意义的,不是随随便便选出的地方。
不过这里头有些考量要等到楚国被灭之后才能起作用,在此之前,赵佗手里的士兵就是单纯在原地种田而已。
既然如此,让他们顺便防备一下那些被送给齐国的楚国城池,也不费什么事。若能借此骗到齐国的粮草,那将非常值得。
秦王政点头,对扶苏的分析十分满意。
但此等大事,还是要请将军们一起来详谈一番为好,不好轻易做出决定。
将军们很快到齐。
扶苏替父亲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免得父亲刚好的嗓子又因为说话太多从而病情反复起来。
说完,他询问将军们的意见:
“诸位觉得,此城可能送给齐国?”
秦国要的是全天下,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那么重要。现在送给齐国只是给点甜头安抚一下,反正迟早会拿回来的。
将军们商量了一番,都觉得可以送。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挑几l个看似繁荣的大城充充花架子即可。
李信的思维非常简单:
“可以多给几l座,这样显得我们诚意十足。左右都是于军事上不要紧的城池,给一个也是给,给两个也是给。”
这是准备用数量假象迷惑齐王建。
杨端和十分务实:
“给了齐国,齐国能帮忙经营吗?听闻齐人擅长经商,等回头我们再拿回来的时候,府库税收应该可以增加不少了吧?”
这是打着送给齐国喂肥了再抢回来的主意。
王翦则老谋深算:
“给排成一条线的城吧,让齐国以后运粮就从这里走。直接从齐国腹地运到楚国边境,也省得我们自己费心了,中途的运粮损耗齐国自己承担。”
这是为后续战事胶着时再骗齐国粮草做准备,想叫齐国成为战时承担运粮到前线的责任。
届时只要派人在最前端的城池里等待接手,接到粮草后就能直接送去楚国境内了。省了中间的路途,十分方便。
被太子拎来旁听的韩信目瞪口呆,觉得他们快要把齐国的所有利用价值都榨干了。
这就是成熟武将的世界吗?
众人商量完毕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接下来要怎么说服齐王接受运粮都走这条路线,那就是郦食其的事了。
郦食其还得保证齐王不会看出秦国送这些城池是打着薅羊毛的主意,而要叫齐王真情实感地觉得秦国送城只是单纯为了表达诚意。
希望郦食其看到秦国给出的城池分布图之后,能够想到合适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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