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稀奇的。
而那个孽障的天罚,正好可以承接毁灭天地的罪恶。
如果天地不再,自然也就不需要苍儿再支撑天地了!——
而丹凤在四方灵洲的所有谋划,集天下灵脉蕴养神胎,夺取海底寿元时间,帝陵中困养生魂……所有这些,也都会随着天罚一起湮没在尘埃中。
然后,苍儿可以向天献祭出天罚灭世的神魔,最终重返神域。
……完美的闭环。
丹凤的眼中焕出神采,“照夜……”
那暗色云雷却已悄然向北方延展。
“还有变数,需消解。”
这一切才能顺利。
…
寂戎又是一剑对着巨树根系劈了下去。
君都的主君也是大乘期修为,但他自持百年修行,不敢硬碰硬,在锐不可当的天才剑修面前畏手畏脚。
“寂少宗主!”他艰难地隐晦道,“我劝你三思,君都之上,天外有天。”
七重天之上是真的有神明的!
寂戎心想,他们这边也有神啊。于是根本不管那金龙嚎得有多厉害,在探到蛛丝断层的时候,直接一剑横出。
“你们看!那灵脉当真是截断的!”
“这几千年来我们究竟流失了多少灵气!”
“君都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然而下一秒,游极剑雪白的剑刃上忽然掠过一片暗云。
紧接着,寂戎就感觉眼前温吞的中年男人变了气质。
他像是忽然被什么人降临,看着寂戎的目光变得非常…非常居高临下,或者说,他甚至并不在看他,而是在看一个草芥。
寂戎皱起眉:“你是谁?”
那人先仰头看了看金龙,然后视线落回他身上,淡漠开口:
“你是寂闻禅和凌清心的儿子。”
寂戎握剑的手忽然一紧,游极剑身也跟着嗡鸣起来。
天才剑修的脸绷紧了,大乘期威压毫不收敛地释放出来,“叫我爹娘的名字,有事吗?”
然而面前的男人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淡淡开口,“是吾旧识,理当拜会。”
寂戎猛地抬眼,游极剑呼啸而出,如金石撞击!
那人却瞬间消失,眨眼掠向北边——
“小儿。”
“你的剑还不配。”
…
一炷香前。
重焱刚刚带着幺幺,落在长留剑宗外的草甸上。
他们回家了。
幺幺甫一落地,充沛的灵气正好自君都的方向涌出,飞快向北境蔓延而来,化作寒凉空气中一股浅淡的暖意。
幺幺十分高兴地抬起眼,“是哥哥!哥哥一定斩断了拦截北边灵脉的东西!”
北境所有修士在同一时刻察觉到了这股灵气。
对修仙者而言,灵气是万事之基。像寂戎那样在苦寒之地也能成就化神大乘的天才毕竟万里挑一,多数人都需要天地灵蕴的加成才能一点点进境。
而现在,这个天才,竟为他们谋来了一整条灵脉。
幺幺和重焱一起走过山野,走向长留剑宗,看见许多张喜悦的脸。
“真的是灵脉!”
“北境竟能有这样浓郁的灵息……”
“娘,我们也能修仙了!”
整个北境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剑宗,原本并没有多么齐心,但是现在,寂少宗主为他们整个北境谋求了灵脉!
于是山野间,草场间,那些种树割草放牛的大叔大婶,开始向寂幺幺…和她身后的人微微躬身。
昨夜一战,没有人不知道君都发生了什么。上古神魔恢复神力,礼苍彦金龙成神,以身支天。
那些激烈的纷扰,与他们普通人的关系并不大。
反而是脚下的土地,和氤氲的灵气,与他们有关。
幺幺呆了呆,牵着重焱半晌才回过神,也冲他们挥了挥手。
在七重天上的时候,幺幺就已经明白,天下苍生对重焱的误解早就被经年累月的恶意叙事烙印在骨血中,很难化解。
但是至少,还是会有人抛开一点点偏见。
这一方天地还有希望、有未来。
幺幺弯了弯眼睛,握着重焱的手晃了晃。
重焱正在出神,但他并不是在想他们的态度。
他只是——回到了长留的地界,看见北境的人们,忽然意识到幺幺是北境长留剑宗的二小姐。人间有人间的法则,那一日澜丛述到长留剑宗来提亲的时候,带来无数飞舟,承载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
兽类结契与人类结亲并不相同,但上古神魔还是开始了不安。
他能给的只有全天下最高的力量,最强悍的保护,但是他能给的珍宝没有多少…以神魔现在的力量,劈开整个灵洲大陆都轻而易举,重焱开始在心中默默筹划能为她找来多少。
那股暗色的云雷就是在此刻降临的。
喜悦中的北境人们忽然抬头。
“天黑了?”
“这才晌午啊,是云吗?”
重焱却猝然抬眼。
下一秒,整个长留地界凭空拔地而起万丈冰刃。
那薄如蝉翼,几乎像是冰蓝色的一片透明,然而却坚不可摧,暗云撞在上边,直接爆开了一片雷纹。
上古神魔的力量围住了幺幺的长留剑宗,将它护在中间。
“重焱,那是什么!”幺幺连忙问。
重焱抿抿唇,“…照夜。”
他终究还是来了。
重焱掌心的冰焰汹涌而出,银白色的长发轻轻扬起,从唇角到侧颈绷成了一条线。
谁知那暗云却径直腾空,高到几乎消失不见后,又骤然自九天俯冲而下。
重焱瞬间把幺幺放到另一边,然后独自迎击。
幺幺眼前只剩下重焱挺拔的背影。
那一刻,重焱真的像是诸天忌惮的上古神魔…天底下唯一的神魔。
“重焱!”
可谁知那夜色般的云雷并没有冲向重焱,而是忽然腾转方向,朝着长留的后山而去——
幺幺瞬间明白过来他的目的,“祠堂!”
爸爸妈妈的祠堂!
神君之威不同凡响,一出现,就直接朝着创造变数的原点而去。
重焱立刻抱起幺幺,一边为长留架起更加高耸的冰刃,一边冲到祠堂前。
门上的禁制,只有寂家的孩子能越过。
这一方并不算宏伟精工的祠堂竟然承住了云雷之威,并没有让照夜进去。
幺幺立刻伸手,和重焱一起越过了那道禁制。
她无论如何也要护住爹娘的剑和存影——
在她进入的时刻,袖间的司命年轮.盘飞了出来,光芒大盛地护住整片堂内——
然后,在模糊温暖的光芒中,出现了两道身影。
幺幺忽然停住步子。
爸爸和妈妈越过时间,温和地笑着看她。
“宝宝。”他们喊。
太过熟悉的声音,太久没听到的称呼。
幺幺一双鹿眼瞬间红透,开口就变成了小声呜咽,“妈妈,爸爸…”
重焱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构建起层叠的冰刃,密不透风地守护住着她父母的祠堂。
寂闻禅和凌清心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瞧,因为有太多话要和她说,甚至抢了起来。
“宝宝好厉害,这么快就把司命年轮用到了这种程度。”
“哥哥对你好吧?他练剑没有再受伤吧?长留还有钱用吗。”
“你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幺幺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呆呆愣愣地伸出手,很想穿过那道光抱住他们。
可他们只是越过数万年光阴,终于能和宝贝女儿搭上一瞬的连接。
云雷在祠堂外一声惊起。
“轰!——”
重焱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出现。他这次不是冲重焱而来。而是怕她得到让神佛畏惧的东西——
寂闻禅和凌清心的表情严肃下来,但又柔和地看着幺幺,又看了一眼幺幺身后沉默站立的高大男人。
重焱下意识让自己挺直了脊背。
“宝宝,这个世界的神与天道早就已经扭曲,相信你自己发现了——”
在云雷的声声攻击下,寂闻禅和凌清心的身影开始模糊和抽离。
“爸爸妈妈留给你的年轮会保护你——但你必须要顺应自己的力量,顺应自己……心。”
“记住!你要在倾…的时候,把它重合……”
“轰!——”
九天云雷终于搅散着这一缕来自异世的连接,司命年轮的光芒一暗,两人身影消失。
“妈妈!爸爸!”
幺幺往前追了几步。
云雷在截断了最关键的信息之后,又对着长留降落了几次,但重焱的冰刃已经如神降堡垒一样庇佑住了这片土地。
幺幺被上古神魔严严实实地护在最里边,云雷到底不能惊动长天,于是那暗夜一样的注视在片刻后悄然离去。
只留下一片不祥的天色。
重焱抱着垂头丧气的幺幺走出了祠堂。
因为上古神魔的庇护,长留剑宗并没有发生什么损失,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这只是天降异象。
幺幺想起爸爸妈妈的嘱托,打起精神安抚了宗门弟子们,然后给哥哥的定位镯留言让他放心。
做完一个大人该做的一切之后,还剩下小朋友的伤心。
爸爸妈妈给她留下的信息被打得残缺,而最伤心的是——她刚才太过惊讶,都没来得及回答他们的问题啊!
她想说。
宝宝当然厉害啦。
哥哥对她很好。练剑有剑灵姐姐看着。
她身体没有不舒服。
还有,她身后这个人叫重焱。她要和他结契呢。
都没来得及说啊——
幺幺窝进了重焱的颈侧,蹭着自己红红的眼睛。
重焱默不作声抱着她,回到了她粉色的房间。
幺幺团在他怀里,揪着重焱雪白干净的衣服领子。
“…天罚。”重焱轻声开口。
“嗯?”幺幺蔫答答抬头。
重焱见过了她的父母,更明白对他们而言,幺幺有多宝贵。
这世上有人会用刀割自己孕化的孩子。
也会有人努力越过几万年的光阴,只为看看她,和她说句话。
重焱垂在身侧的掌心微微蜷缩,“…天罚,会来。”
这让重焱意识到,即使他强大到可以站直在他们面前,却依然是一个,不祥的存在。
幺幺轻轻眨眼。
重焱已经明白了。
他的天罚,会不止降临在他一人头上。
如果只是疼痛,重焱向来能忍,也并不害怕。
但如果这天罚是拉着整个世界一起,甚至她也会受到牵连——
重焱猛地闭上眼。
她的司命年轮,她的血脉灵力,可以送她离开这里吗?
“重焱——”
幺幺却抬起胳膊,紧紧地、黏糊糊地抱住了他,也已经想明白了方才的暗色云雷。
她是那个变数,而重焱是那场注定的劫难。
好像无论如何,世界都在逼着重焱灭世。
要让他罪孽滔天,要他以死成就别人。
那既然——她是被他们忌惮的那个变数,既然他们这么害怕她知道如何改变,就让她、彻底地、走进这命数中吧。
重焱睁开眼睛。
然后琥珀色的瞳孔被映亮了一片。
幺幺身上团团融融的血脉灵力被完全释放了出来——
在这片暖融的浅金色中,凶兽感受到了一种纤细温柔的触碰。
那是……她的识海。
重焱的神体被她牵着,露出了庞大的兽身。
而她柔软到如云团的怀抱,轻轻抱住了那两颗搏动的心脏。
一瞬,上古凶兽的神体巨震。
两颗心脏充血,冰蓝与赤红交替地震。
粉色的房间之中,满是他们两个人的神力与灵力。
一边是浅金流光,一边是银白光芒。
然后,如月见日,如溪入海。
幺幺茫然一片。
感觉自己漂浮得像是大海中的一团小水母,可又不觉得害怕,很安全。
可是……
如何缔结,与上古神魔的契约。
在迷茫中,她终于感觉到凶兽的气息小心融进她的识海。
这一刻,神力与灵力真正交融,幺幺忽地攥紧了他的掌心,“!”
而重焱睁开眼,在她的识海里看到了一枝玫瑰。
…三万年前,到如今。
重焱心跳搏动,握着她的手抓住那枝玫瑰,在他的心脏上,一笔一划写下了她的名字。
用你的血脉灵力雕刻我,与我心血融合。
与上古神魔缔结永世契约。
于是——
所有情绪都融进了海浪之中。
幺幺紧闭眼睛。
凶兽的银白色神体骤然庞大,喉间溢出了压抑的嘶吼…到最后,却变成一个珍重的轻呢。
幺幺在难言的感触中颤颤睁眼,终于听清他喊,
“…宝宝。”
宝贵的,宝贝的…
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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