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决道人的话还未讲完,昭昭霍然起身。
众人神色微变。
“我初入修界,千里迢迢来寻我的夫君,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却只在乎我会不会扰乱他们的因果,阻碍他们的仙途。”
“既然修道之心如此坚定,这一身修为,本就该用来除魔卫道,凭什么要用我珍贵的东西来替他们排忧解难?”
她望着明烛山正殿的方向,忍住心中的不安与畏惧,一字一顿道:
“今夜我便会带容与离开,这件事与你们都无关,只需替我隐瞒,无需为我们冒险。”
她这话是对离风和小白说的。
当初与离风的七年妖契,如今刚好到期。
与小白的妖契虽没限制时间,但也可以一并解除。
——今夜若带着容与离开云麓仙府,一旦被发现,便是与修界站在了对立面。
昭昭不知自己要面对何等阻碍,但无论如何,她不想强迫别人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冒这样的风险。
“……说什么蠢话。”
一贯只被小孩子们摸来摸去的犬妖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扯动唇角,冷哼一声。
“别把我们妖族当成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修士,打架这种事,我离风还没怕过谁。”
小白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道:
“我们白狐不轻易认主,既然认了,主人想让我们做什么都是对的,主人不带着奴,就是不要奴了……”
明决道人瞧着他们,唇角虽然还带着笑意,目光却越过窗外,看向灵山的方向。
天枢道君已入灵山整整一日。
若他在这里,局面恐怕会好上许多吧。
与此同时。
灵山橘颂殿内。
幽深昏暗的大殿一片可怖的宁静,刚死后的身躯还带着一点温热,脖颈软软地歪倒在一边,身下流出的血汇聚成血泊,无声地朝四周蔓延。
“还不出来吗?”
鲜血溅在道君洁白如雪的衣袍上,像是凛冬绽放的一树红梅。
他站在血泊中,长身玉立,似一支挺拔隽秀的竹,又像是人间饱读诗文的世家公子,与周遭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再不现身,你们灵山恐怕等不到我化身人柱的那一日,就要血脉断绝了。”
隔了许久,大殿内回响起一个沉缓雍容的女声。
“不愧是天枢道君,连一念剑都未拔,便将我灵山培养了这么多年的顶尖修士杀了大半,不过——不拔剑到底是因为对我灵山不屑,还是道君如今,已经无法操控一念剑?”
雪衣道君唇边笑意未变:
“不用一念剑,我仍可屠尽你们灵山。”
沉默半晌,隔空传音的殿内响起灵山巫咸的轻笑声。
“道君乃千百年间罕见的天才,我当然相信你做得到,只是,道君恐怕要动作快一些了,我的信徒正在从山下涌来,还有另一批信徒,正前往明烛山——”
“不知道君可否知晓,这云麓仙府虽是修界的后起之秀,但其中却是藏龙卧虎,不仅有能杀道君的命定之人,还藏有魔族苦苦寻找数年的魔族圣子。”
寂静如夜雪的眸光微动。
“你与魔族勾连。”
灵山巫咸宽和笑道:
“只是传达卜卦所得的神谕而已,我等乃神祇在人间的代行者,魔族亦是世间众生,灵山帮了你们修界万年,如今也该轮到魔界了。”
他知道,此时放弃征讨灵山实非良策。
以他如今的修为,趁灵山没有防备之时,一鼓作气深入阵中,是最有可能一击必杀的战术,如果此时离开,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
听到魔族朝明烛山而去的一瞬。
身体已经先于思考行动,不容他阻拦的转身前行。
“蒙蔽世人,狼子野心。”
道君脸上笑意褪尽,冷冷吐出两个字。
“无耻。”
身后殿内,仍不知藏身何处的灵山巫咸悠悠道:
“修士修道,就是理所当然,我们灵山子民修道,便是狼子野心?”
天枢道君头也不回地冷声道:
“既如此信任神祇,听命于神谕行事,上天未给你们灵山修行之力,你们却不肯顺应天道,要用他人性命填自己的欲望,这本就是罪不容诛的野心。”
在他踏出橘颂殿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身后响起了灵山巫咸意味深长的笑声。
“是人皆有欲望,越是天道不容,烧得就越旺。”
“你我之间,罪不容诛的到底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