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汉扭送着崔婉凝行至内殿。
这座宫殿自打被妖鬼占据后,至今已荒废了百年。
潮湿王座上坐着个并不算伟岸的男人,枯瘦,四肢如同干巴巴的没有丝毫水分的树枝,粘连着同样枯扁的躯干,给人一种风吹过就会四分五裂的感觉。
加之长得高,就更像是一根光秃秃的树杈子。
“树杈子”穿着熊皮制成的大氅,形同骷髅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硕大的眼珠。
准确来说是只有眼眶。
眼球看起来是从某种巨怪身上挖出来的,制成一双虚假的义眼镶嵌在他的眼眶里,和那张脸并不匹配,看起来就更恐怖了些。
这等可怖丑陋的面貌让崔婉凝腿都软了。
“主人,要一试真假吗?”
伏天喉转动着拇指上人骨制作而成的灵戒,“为何要试?”
大汉一愣:“不试……怎知谁才是真正的凝月夫人?”
伏天喉冷笑,倏然起身。
他高高站着,过于沉重的大氅像是要把他的骨架压碎。
“厌惊楼伤我至深,又背信弃义杀我大哥,我自然也要让他尝尝痛苦。”伏天喉一步一步走过来,“把她们都带出去,就看厌惊楼会选谁……”
崔婉凝紧张得口干舌燥,闻声吞咽口唾沫,不自觉地仰头看去。
却见那双猩红的义眼低下来,直勾勾盯着她。
眼球像是还是活着的,血管遍布,骨碌碌对着她转。
伏天喉笑了起来,脸皮如同皱起来的一张纸,跟着笑容的弧度向耳根的方向拉扯:“厌惊楼若选她,我们就杀那个;厌惊楼若是选那个,我们就杀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伏天喉仰天大笑。
笑声高高回旋在整个空荡的宫殿。
她捂着嘴巴,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出来。
“进去!老实待着!!”
桑离躺在牢房里都快生霉了,就连耗子都踩死了十几只。
终于听到动静,她迫不及待地爬过去,扒拉着栏杆朝外张望。
很暗,就算开灵眼也看得很模糊。
等那人终于接近时,桑离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也让人抓来了?”
崔婉凝杨起眸子,沾满灰尘的脸上满是幽怨的表情。
她被粗暴地推进牢房。
力道之大,让崔婉凝踉跄地倒在地上,没等她站起来,就看见面前并列躺着几只比小猫还大的老鼠,崔婉凝惊恐地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后去。
她手里摸到一个软绵的物什,定睛一看,竟又是一只活老鼠在啃咬她的镯子!
“啊!!”
又是一阵惊叫。
崔婉凝瑟缩在墙角,惊恐得浑身颤栗。
桑离嘴里叼着一根草,扬了扬下巴:“好心提醒你,后面是老鼠洞。”
她乱叫着跑开,惊慌失措,哪里还有原来的温婉贵气。
眼前的环境是大写的吃人。
她一路走来受尽委屈,想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崔婉凝满心只剩下惧怕。
她蜷缩在地上啜泣,微弱哭声回荡在逼仄的黑暗里。
桑离吐去杂草,坐过去:“哭什么,魔域比这大的老鼠多的是,难不成你都没见过?”
崔婉凝哭着摇头:“阿厌都会给我最好的,哪会让我见这些……”
桑离扯了扯嘴角。
也许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原因,桑离并不害怕老鼠蟑螂这些东西。
小时候孤单无聊,还会特意抓几只当朋友。
她不太喜欢崔婉凝,但也见不得她被吓到。
桑离睫毛颤了颤,沾了几片灰的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凑上去推了推崔婉凝,“别哭了,我给你发光的花。”
崔婉凝泪眼婆娑地看过来,显然是有了兴致。
以防被外面的看守发现,桑离偷摸摸地拉着她背对着外面,佝起身体,作贼似地从袖袋里取出一朵花。
花是白色的,看起来奇模怪样。
其实这是她拼起来的“花朵”,寂珩玉告诉她海神木的花瓣不会枯萎后,桑离就在海神木下捡了不少,因为在牢房待着无聊,就四处找消遣,结果发现这花在黑夜里竟会发光。
微弱的光照亮她的手掌,还有一半映在了她明媚的脸颊上。
“怎么样,好看吧?”
崔婉凝不禁看向她的侧颜。
她专心看花,笑意吟吟地,任凭是再狠心的人,看到这幅笑容也会心软。
可是崔婉凝看着这熟悉的样子,心里面只生厌恶与恐惧,还有一丝微小到可以忽略的自愧。
她平放在膝前的手紧了紧,最后缓缓伸进袖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刀刃。
接着……缓缓拿出。
桑离一心欣赏着花。
花香扑鼻,具有安神的功效。
桑离笑意未变,瞳里的光却跟着冷了下来,嗓音也是平静的,“我劝夫人不要轻举妄动。”
崔婉凝握刀的手刹那滞住。
桑离小心翼翼触着那可人的花瓣,声色缓慢:“伏天喉既然抓了你,又不放我,说明是想把我们一起绑了让厌惊楼以作选择。你若此时杀我,破坏了那人计划,不保证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她看过去:“吃你血肉,还是扒你皮骨?我要是伏天喉,肯定舍不得你这一身的宝贝血。”
崔婉凝唇角微微颤了颤。
“何况……”
她一把捏碎花朵。
花瓣形成碎末,还剩微弱的光从她指尖渗出。
“我是妖,你是人,你猜是你先杀我,还是我先咬断你的咽喉?”
桑离的表情看起来单纯无害,清亮的眼睛里映出她神色彷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