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邓老师转身进了客厅。
“不过来。”
宋醉望着那根令他深恶痛绝的鸡毛掸子,思考着如何偷偷把毛拔下来,在没拔毛之前他是不会进去的。
许是拿闹脾气的他没办法,邓老师端着盛麦芽糖的瓷碗出来了。
宋醉勉强接受了这份示好,低下头飞快吃起了麦芽糖,没留意男人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十五岁的他在山南无忧无虑,唯一的烦恼就是如何逃课不被发现。
第二天他藏起了邓老师的鸡毛掸子,以他对邓老师的了解肯定舍不得买新的,工资都花在学生身上去了。
宋醉确定藏得稳妥后才去了县里的电玩店,可惜老板是个小气的人,死活不卖他老虎机的币了。
他只能坐下玩横板过关游戏,因为昨天在门口收拾了小混混,他身边没人敢坐。
挺清静的。
只要邓老师不来就完美了,他边喝着果汁边摇手柄,操纵角色通过一个又一个的关卡。
直到汪亦然气喘吁吁跑进电玩店,他拧眉正准备教训,汪亦然的话在他耳边轰然落下:“你爸胰腺癌进医院了。”
胰腺癌对宋醉而言是个陌生的名词,他难得茫然了两秒,游戏画面在最后一关卡住了。
他缓缓垂下了头。
后来他再也没玩过游戏,始终不知道这个游戏的结局,他的青春期也截然而止结束了。
*
邓老师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形销骨立,半点看不出过去和煦的容貌。
宋醉感觉有什么东西正离他远去,他只能无措捏紧手,那时的他天真想,要是邓老师能好起来他再也不逃课了。
医生看着诊断结果对宋醉叹气:“如果没有并发症的话只需要十来万,但消化道和腹腔已经出血了。”
言外之意治疗费不是一个小数目,沾上癌字多少钱都不够,但宋醉抿着唇说了句治吧。
邓老师是同情泛滥的人,家里的钱都借出去了,他上门去要钱,所有人都说自己没钱。
他只能去借钱。
找的都是受过恩惠的人家,他学着那些人当初的模样站着借钱,可其他人不是邓老师,只会在背后小声说。
“借钱还这么傲。”
宋醉面无表情给了那人一圈,当然他被轰出了门外,他一个人在门外站了很久。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骄傲了,大概是头垂得不够低,腰弯得不够软,没有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
天开始下起了雨,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离开,但邓老师还躺在医院里需要手术。
宋醉跪在了雨里。
少年人的骄傲因为这一跪消失不见,把自己的尊严碾碎在了冰凉的雨水里,他一家家叩首哀求,浑然不觉血水混着雨水流下。
最后还是刘奶奶抱紧了他:“乖囡囡我们回家啊。”
在刘奶奶的哭诉下终于有人肯借了,但大多数人还是有疑虑:“借了要是年内还不上呢?”
宋醉摇摇欲坠站了起来,他满身狼狈但嗓音却不狼狈,反而透出平静的意味。
“用我这条命都会还上。”
而群山尽头的别墅里,贺山亭静静看着飞过的候鸟,敛眸盯向锢住自己手腕的铁链,习惯般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