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
众人看见《生祭文丞相文》,早已炸开了锅:
【宋孝宗赵瑗】:生祭文?!
【宋孝宗赵瑗】:这是要逼迫文山先生速死吗?!
【宋仁宗赵祯】:简直跌破底线,朕从未听过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秦昭襄王嬴稷】:此人在逼迫文天祥之前,何不自行先去死一死?
【汉光武帝刘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景泰皇帝朱祁钰】:南宋之前的人可能不太了解,朕来给诸君讲解一下,这位《生祭文天祥文》的作者王炎午,都干过哪些“好事”。
【大秦天王苻坚】:好的,洗耳恭听。
【蜀后主刘禅】:感觉里面有故事!
【宋哲宗赵煦】:朱祁钰,你快说吧。
【景泰皇帝朱祁钰】:
“王炎午此人,本是文天祥的庐陵同乡。”
“文天祥早年毁家纾难,起兵勤王,将王炎午提拔入幕府中,颇为照顾。”
“后来转战四方,情况危急,王炎午十分害怕,声称自己家中尚有老母在堂,卧病不起,连夜跑路回乡。”
“文天祥被捕后,他觉得大宋养士三百年,丞相不死,不足安天下人之心。”
“立刻写出此篇生祭文,抄遍无数份,张贴在庐陵每一处大街小巷、交通要道,一心想让文天祥看见之后,受到激励,速速赴死。”
景泰位面。
文武百官俱是义愤填膺。
挨千刀的王炎午,根本不干人事!
现在百官们都知道,自家陛下病情沉重,能否成功续命,就靠于谦完成副本任务。
而于谦的任务偏偏又是【拯救文天祥】。
他娘的,这王炎午想逼死文天祥,就等于要在景泰位面当众弑君啊!
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众人勃然大怒,几乎将王炎午骂出了花来。
而且言辞高雅,半个脏字都不带的。
【明·景泰位面·大学士商辂】:王炎午,昔闻有人贱似卿,而今坟头草青青。
【明·景泰位面·工部尚书江渊】:君不见吾刀之利乎,妄想以大好头颅试之,我怎可不成人之美。
【明·景泰位面·户部尚书陈循】:城头上高挂的不是别的,正是王炎午他斩首示众的脑瓜子。
【明·景泰位面·吏部尚书王文】:王炎午,我知汝对这人间毫无留恋久矣,特备鼎镬火锅若干,送君碎成千万片。
【明.景泰位面.太医院院使董宿】:一人血书将王炎午剥皮楦草!
顷刻间,景泰位面就已经吵出了一本《论如何高雅地问候全家》的骂人宝典。
天幕上。
角度恰好对准了于谦的手,投影出了《生祭文丞相文》的全文。
众人拜读一番,惊呆了!
这是何等反人类的旷世神作!
【秦始皇嬴政】:???
【秦孝公嬴渠梁】:???
【唐太宗李世民】:???
【汉武帝刘彻】:???
【陈文帝陈蒨】:噫,大佬们为何都如此沉默。
【唐太宗李世民】:朕大受震撼。
【唐太宗李世民】:这个生祭文,列了长长一串的“丞相可死矣”
、“所欠一死耳”
,似乎文天祥不赴死,便是愧对全天下人。
【唐太宗李世民】:朕本来还以为作者王炎午跟文天祥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想到,文天祥居然还对他有恩。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汉武帝刘彻】:人性之恶,一至如斯。
【宋文帝刘义隆】:纵然是兽类,亦羞与王炎午此辈为伍!
【周世宗柴荣】:再来看这段。
【周世宗柴荣】:“不然或拘囚而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喷鼻而死,溺死,畏死,排墙死,盗贼死,毒蛇猛虎死。”
【后唐庄宗李存勖】:……
【后唐庄宗李存勖】:王炎午属实鬼才,能给文天祥编排这么多离奇死法。
【宋英宗赵曙】:你别说,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汉宣帝刘询】:朕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王炎午一定要针对文天祥。
【汉宣帝刘询】:之前那个宴会上,出现了那么多宋人降将,王炎午怎么不写《生祭翟国秀》?
【明宣宗朱瞻基】:当然因为文天祥是个好人!
【明宣宗朱瞻基】:好人就容易被欺负。
【梁武帝萧衍】:附议。
【梁武帝萧衍】:要是写《生祭翟国秀》,王炎午现在还能有命在?
【宋神宗赵顼】:唉,文山先生太惨了。
【宋仁宗赵祯】:是啊。
【宋仁宗赵祯】:朕甚至觉得,幸好君实先生和张太傅在崖山走得那么决绝,不用回头面对那些“自己人”的鞭挞和万箭穿心。
【清高宗弘历】:@于谦,你要小心别让这个王炎午见到文天祥。
【清高宗弘历】:史书中说,他一路跟随,千方百计要当面见上一次,以催促文天祥速死。
【汉昭烈帝刘备】:……此诚非人哉!
【魏孝文帝元宏】:中原衣冠礼教之地,焉能饲养出如此之禽兽。
【宋哲宗赵煦】:清高宗,你上次说给文山先生写了文章,什么时候发上来给大伙瞧瞧?
【清高宗弘历】:朕写的是祭文,文天祥现在还活着,发上来不太合适吧,那不是成另一个王炎午了(狂汗)。
【宋哲宗赵煦】:也是哦。
【宋太/祖赵匡胤】:于谦,可速斩这个王炎午,还有他的同党!
【宋太/祖赵匡胤】:是我大宋亏欠了文天祥啊。
【宋太/祖赵匡胤】:于谦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
于谦垂着头,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
怎么就让先生看见了生祭文呢。
他死死盯着掌心的纸片,恨不得目光顷刻化为刀剑,将纸搅碎成齑粉。
假如王炎午此刻站在面前,他定要将此人剥皮抽骨,炼烧成灰。
他小声唤道:“先生……()”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于谦不由有些气恼:“先生,都什么时候了,莫再取笑我了……”
见他这般模样,先生分明是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微弯,漾着一星灯火微茫、惊鸿掠影的浅淡笑意。
“拿来吧”,他说。
于谦磨蹭半天不肯给:“还是不要看了,这等狂悖词句,平白污了先生的眼。”
文天祥不说话,只是微笑看他。
于谦没有办法,只好慢吞吞坐到了先生旁边,把生祭文摊在桌上:
“等先生看完,我就把它折成纸蝴蝶飞出去,它根本不配存在在这个美好的人世间……”
他不停地说着话,希望分散一下先生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太过关注王炎午那些如同淬了毒的匕首般的刻薄字句。
于谦看着先生沉静如昔的容色。
羁押在海上的这些日子,先生清减了许多,仿佛只剩一点伶仃支离的销骨,像是凄惶的斜阳青山尽处,一抹如碎云孤羽般,即将消逝在天尽处的雪鹤。
他难过极了。
先生明明这么好,为什么还有人不惮施以最大的恶意,屡屡将他推入深渊呢?
文天祥终于看完了自己的生祭文,目光在“呜呼,丞相可死矣”之处停留了片刻。
他神色居然很平静,甚至还点评了一句:“写得不错,数千字一气呵成,若行云流水,好功底。”
“才不是!”
于谦径直将纸张拿过来,一口气撕得粉碎,“明明就是痴言妄语,一钱不值,毫无可取之处……”
他正要骂出一篇长篇大论出来,一抬头,忽然对上了先生的视线。
文天祥的眼神,还是那么清亮,笃定,淡然,如同长空一际,洒满皓月流光的碧海。
就仿佛有人写文生祭自己,这人世间至为荒诞吊诡的一幕,早落在他意料之中。
于谦一怔:“先生,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这件事......”
文天祥轻轻颔首:“自起兵之日起,我就知道,一旦兵败我便非死不可。纵然今日不是他写生祭文,也会有旁人。”
于谦默然。
他想起来,历史上还真不止一个人写过这种东西。
有个叫王幼孙的,从前和先生关系相当不错,非但写了一篇《生祭文丞相信国公文》,甚至还在先生面前亲自念了一遍。
如果要类比一下的话。
差不多就是他被关在监狱里,王文递给他一张条子,上面写着:“石灰兄,
() 我觉得你活得太久了,
速速去死吧,
莫要再存活于这世间了。”
于谦:“……”
光是设想一下那个景象,想刀王文的心立刻就有了。
这仇先记在小本本上,回去之后,定要把王文锤一顿。
天幕上的王文:???
然而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此刻,于谦推开窗,将碎裂的纸片信手一扬,通通扔了出去。
“先生——”
他本来想告诉先生,社稷沉沦,家国破碎,并不是你的错。
这片人间负尽你一片丹心如雪,更不值得你为它殉葬。
就连天幕上的宋太/祖赵匡胤,都让我好好保护你,叫你不要为了王炎午这样的妄人狂徒伤神。
但此刻,文天祥就这样温柔又无奈地注视着他。
话到了嘴边,于谦忽然发现……
先生原来什么都知道。
他想起先生写过的一句诗:“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
我知这世情变幻翻云覆雨,我知这人心沧海瞬如朝露。
我知我所舍命救过的苍生,有人恨我欲绝,欲置我于死。
我知此行这一条路风急浪险,天崩地裂,终究是空挽滔滔东流水,飘零万古无归路。
可我依然要这样做。
因为我,“元是分明月。”
不求顾惜己身,但求此心不负。
这世上最难得的,不是天生一颗赤子之心,不受红尘炼狱侵染,而是风霜烈焰中走过许多遭,仍可不失松竹皎洁、月华冰清之本色。
他的先生,正是这样的人。
而于谦,也同样如此。
从“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到“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精神内核,始终如一。
本就是极端相似的两个人,才会跨越时空相遇。
于谦想到这里,终于有点放心。
先生是那么坚定不移的人,即便有一百个、一千个王炎午一起来念生祭文,也无法动摇他的意志,他依旧会沿着自己选定的道路走下去。
他默默反思了一秒,自己是不是太拘泥于历史,有些小心过度了。
总感觉眼前人像是崖山苍凉月下,一抹风吹即碎、泠泠逝逝的雪白浪花,虽美却不久长。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连他都能扛住举世皆敌的压力,对攻讦刀剑,从容投以冷眼,视若等闲。
先生各方面比他强出不止一个段位,没道理做不到啊。
于谦试探着问:“先生会觉得我多此一举吗?”
“不会”,文天祥抬眸看着他,“我知道廷益是想保护我。”
他轻轻一笑,如画的眉眼温润生光:“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很新奇。”
于谦:!
什么小心过度,先生就是最好的,他要为先生挡住所有的风刀霜剑!
……
数日后,张珪来见,带来了邓剡病重卧床休息的消息。
于谦一听说邓剡生病,顿时眉峰微蹙。
现在离建康驿已经很近了,计划不会受影响吧?
张珪见他一脸担忧,只道他无比关心老师,加上老师又特意说了要见他,便带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