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从来没想过, 师尊宴知寒也会像二师弟、三师弟那样厌恶自己,甚至怀有恶意。
在他心里,宴知寒一直是如师如父的存在。
虽然宴知寒对他要求很严格, 但顾然自己比谁都清楚教导弟子本来就不能一味地宽纵。如果连师尊宴知寒也像长老们那样处处维护他、不让他做任何涉险的事,他必然不可能这么快成长起来。
这东西显示的真的是所有人心里真正的想法吗?
一开始顾然就对此怀有疑虑,后来从三师弟他们的言行举止里印证了许多事才渐渐相信了这荒唐的奇遇。
可现在顾然又不确定了。
不管多少人跟他说起过师尊宴知寒的闲话, 他都挨个反驳过去。
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朋友,也不是他顽固不化容不得任何人说师门的不好, 而是他一路走来师尊确实对他关爱有加。
除了在修炼方面对他要求严格以外, 师尊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考虑他能不能用上,每次他负伤归来师尊也对他分外关切。为人师长的,对弟子严厉些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的。
许是因为顾然久久没上前喊人, 原本正站在窗边远眺的宴知寒转过身来, 看向怔立原地的大弟子顾然。
冷不丁对上了顾然那张令他感觉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还是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知道我收了个魔族当亲传弟子,所有人都在嘲笑我吧。】
【我真像个笑话。】
【我做了那么多,什么都没改变。】
【所有人都信任他,所有人都只信任他,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师徒俩都没有说话, 顾然却听到了宴知寒的所有想法。
“……师尊。”
顾然喊道。
声音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嘶哑。
宴知寒没听出顾然语气中的迟滞,仍是和往常一样朝顾然笑了起来, 邀顾然坐下陪他喝茶。
两人坐在窗边, 就着屋外无边无际的云海煎茶,一如过去许多难得的闲暇时光一样。
那时候如果顾然进步得足够快,宴知寒便不会逼着他专心修炼, 而是陪他聊聊修炼时遇到的问题,聊聊年轻时经历过的趣事,这个时候宴知寒又不仅是如师如父了, 还是一位阅历丰富、见闻广博的朋友。
顾然很喜欢这样的放松方式,从宴知寒身上学会了聆听与分享。后来他交了许多朋友,大多能以这种相处方式和他们相谈甚欢。
那样的师徒情谊,他不愿相信是假的。
如果虚假的情谊能维系这么多年,那它为何不能算是真的呢?
“阿然你有心事?”
宴知寒先开了口,目光落在顾然的眉眼上。
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顾然父亲性情疏阔,胸中仿佛生来便有万丈豪情,而顾然……顾然更温和,更听话,更容易驯服。
【可惜那些老东西太护着他……】
【要是没有那些碍手碍脚的家伙就好了。】
顾然只感觉宴知寒正用他的视线抚触过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那种眼神分明像是有实质般粘稠而恶意,他从前对此却一无所察。他压制住想就此离开的冲动,回道:“师尊为何这么问?”
宴知寒道:“你今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他没太纠结这个问题,目光转到了顾然的衣襟上,“这次入万剑冢可曾受伤?”
他已经许久没触碰过顾然的身体,很想念那凝脂般的手感以及特意刺激伤处时顾然强忍着疼痛的颤抖。
随着顾然一天天长大,他享受这种乐趣的机会便越来越少,毕竟继续这么做太容易被那群老东西瞧出端倪。
顾然猛地站起身来。
宴知寒微顿,抬头看向顾然。
仿佛刚才满怀恶意想象着如何折磨及享用顾然身体的人并不是他。
“我有桩急事要办,先告退了。”
顾然说完不等宴知寒反应,转身直接大步离开。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哪怕刚才听到的一切只是他的幻听,他也不想再多听半句。
这是他敬如亲父的师尊,对方却对他怀有这样深的恶意,甚至想要与他行不伦之事。
顾然曾经认定的一切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哪怕知道就这么离开是件十分失礼的事,他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片刻。
外面还在下雪。
几片冰冷的雪花落到了顾然颈边,凉意很快便传遍全身。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希望自己的“奇遇”是假的。
他所在的师门绝对不会出现这种荒唐事。
顾然环顾一周,只见天地一片苍苍茫茫,整个南剑宗都覆盖在白雪之中,叫他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好。
真是好大一场雪。
这在南大陆是非常罕见的。
顾然在雪中静立许久,没回头去看那道仿佛黏着在自己背上的视线,迈步走向了万剑冢。
那里有他的许多朋友,包括陪着他长大的众多怨煞以及谢重明。
他都没有介绍他们相互认识,真是个不称职的朋友。
顾然这样胡乱想着,心绪总算是慢慢平复过来。
他提着剑一路找怨煞打架,即使弄得自己一身是伤也没有停歇,直至见到了正和几道怨煞打得难舍难分的谢重明才收了剑。
邀对方先去就近的一个补给地点歇歇脚。
谢重明见顾然不太对劲,颇为难得地在战意正浓的时候收了剑,与顾然一同进了个内里还算宽敞的石洞。
他掏出瓶伤药递给顾然。
顾然道:“不用,我自己有。而且都是小伤,不碍事。”
谢重明看着他脸颊上的一道划痕,皱了皱眉。修士的身体修复得很快,伤疤过几个时辰就会愈合并消失,不过这会儿看着还是很碍眼。
“我帮你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