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必对于他会选择隔个车门四目相望地尿尿并不奇怪,甚至头都没转开,就那么看着车窗外,甚至还很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嘴角。
“李风,”邱时低头一边尿一边低声给李风留言,“一会儿可能会被屏蔽信号,他们连护送我们的车都带屏蔽,这边表面看着挺友好,但肯定不对劲,万一我回不去,你做一回人,别动赵旅他们……”
他又往后面那辆的前窗盯了一眼,也看不见里头。
两辆护送车都长得挺奇怪的,走近了能看到整个车身布满了看着像枪眼一样的小洞,仿佛被一百个人拿着枪翻过来倒过去扫了两遍。
回到车里,邱时很舒服地往后一靠,伸长了腿,还扯了扯裤子:“这边是不是没什么游民了?河那边碰好几拨。”
“也有,”高山说,“最近少。”
被你们杀光了吗。
邱时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假寐,眼前的地图闭上了眼睛还是能看到,搁以前他得烦死,这会儿却得一直看着。
不过进入丛林之后,不到五分钟时间,地图闪了闪,消失了。
果然。
这丛林年头比云城那边要早得多,车进入一会儿四周的光线就渐渐消失了,空气里也开始能闻到树皮和泥土混杂着的味道,还有些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烟火味。
“前面可能有些颠簸,”高山说,“任何情况都不要下车。”
“嗯。”邱时应了一声。
颠簸?能颠得过云城那边满是岩石的林中河道吗……
不到一个小时,四周能看到的已经全是古老的树木,爬满的藤蔓,满地绿色的苔藓,路也变得不是那么平整,车子需要从湿滑的溪涧中穿过。
邱时看了邢必一眼,邢必正看着那边窗外,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都没说话。
这鬼地方,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想逃出去恐怕都不容易。
车往前开到了一处稍微开阔些的地方,应该是以前被砍伐过,地面上都是一个一个被绿苔和蕨类包裹着的树桩。
邢必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有人。”
接着就看到前面护送车的车灯闪了闪。
邱时在邢必开口的时候已经把枪拿在了手里。
接着他就知道了高山说的这个颠簸是什么意思。
攻击是从上方开始的,巨大茂密的树冠里突然扔出来几颗黑色的东西。
还没有落到车子四周,就开始炸。
“操。”邱时感觉到车子晃了一下。
“没事,”高山说,“这车防护级别是很高的。”
炸完一轮之后,就开始了密集的从空中往下的射击,子弹打在车窗上,发出闷响。
邱时本来靠着门坐,准备有情况的时候就下车,这会儿迅速坐到了中间,跟邢必挨着。
他们的车没有停,依然往前开着,但两辆护送车同时从车身上伸出了十几支枪管,或粗或细,仿佛全身插满了箭。
接着所有的枪管同时对着空中开了火,炸出的火花跟云城城庆日的焰火发射器似的。
旁边的树上有人摔了下来,砸在车顶上,又滚落到地上。
邱时盯着前后两辆车都看了看,想要数清有多少支枪。
但火光和硝烟几乎是同时就漫开了,车他都快看不清了,更别说枪管。
“前二十五,”邢必贴近他耳边,声音很低,“后二十八,有两个炮筒,但没开火。”
“可以啊。”邱时转头看着他,也低声说。
后面的老赵一直看着他俩,所以邱时也是贴着邢必耳边说的,近得他都能看到邢必左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颗小痣。
一个生化体,居然还有痣?
他忍不住在这种激烈的战火中跑了题,低声问:“这是痣吗?还是注塑口之类的?”
“痣。”邢必看了他一眼,又在他手腕上捏了捏。
“也是随机随出来的?”邱时看向前方,“我没有因为紧张神智不清。”
“嗯。”邢必应着。
不过没想到这辆他觉得是破车的车,这么扛打,虽然各种摇晃,但依旧跟着前面的护送车一路不停地穿过了这片空地。
而车上看上去非常弱的三个人,在这种子弹呼啸四面炸花的状态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和紧张。
“这些是什么人?”邱时被抛了一下,抓着车顶的把手问了一句。
“东林镇的游民。”老赵回答。
“游民?”邱时转头往后看着老赵,“游民有这样的装备?”
“东林前镇民吧。”邢必说。
“是的。”老赵并没有否认。
看来东林镇的确是被人占了。
这场小型伏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造成的损伤也几乎没有,但所谓的游民伤亡应该不少,从树上摔下来的邱时就看到了好几个,那个高度,就算没被枪打死,也会摔死。
给邱时的感觉,与其说这是一场伏击,不如说是一次反抗。
不计代价的反抗,哪怕对方毫发无伤。
车里没有人再说话,沉默着一路深入丛林,接着时不时就能看到两边粗壮的古树上方如同鸟巢一样的树屋,看结构应该是警戒用的。
直到路边开始出现废弃的土石房屋时,高山才坐直了,回过头说了一句:“到了。”
东林镇没有围墙,镇口的位置有两座靠着树建起来的高塔,能看到的房屋都不算高,木质夹杂着泥土石头的材质占多数,也有不少一看就非常古老属于战前年代的砖房。
高塔下站着几个人,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下车的时候邱时的感觉不是太好,除了眼前这几个等着“欢迎”他们的人,长期在城外清理和收尸的经验,让他还能感觉到那些来自前后左右包括上方的视线。
“欢迎来到东林镇。”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张着胳膊走了过来。
“胡小岭呢。”邱时没有回应他,直接问了一句。
“我是东林镇的镇长,”男人笑着说,“我姓罗,我跟龙先生可是旧相识,他现在好吗?”
邱时没说话。
罗镇长停顿了一下,还是笑着,叹了口气:“我们请你过来的方式的确是有些粗暴了,还请……”
“胡小岭呢。”邱时又问了一遍。
“他很好,”罗镇长转身往回边走边说,“你们先安顿好,我马上安排人带他过来。”
邱时站着没动。
跟罗镇长一块儿站着的几个人慢慢走了过来,看得出身上都有枪,身后护送车的门打开,车里的人也都下来了。
邱时回头看了一眼,这车上还装了不少人。
罗镇长微笑着在前方看着他。
高山走了过来:“先休息一下吧,一路也辛苦了。”
邱时看了看邢必,往前走了过去,这前后包围一样的架势,除了配合,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发什么呆!”一根棍子砸在了张思海的背上。
张思海差点儿没站稳摔进污水里,他转头盯了身后的人一眼。
“别看他。”旁边的一个人小声提醒。
张思海只能咬牙又转回头,拿起铲子继续清理着脚下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污泥。
这是云城的下方,永远见不到阳光的位置,内城的各种污秽都从他脚下的这几条地下沟渠里排出去,因为设施老旧,必须要配合人工清理。
这是张思海被他爹扔到苦力堆里的第十天,换的第三个地方,作为他惹下的各种麻烦的惩罚。
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每个地方的主管,除此之后,在包括工头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面前,他都只是一个跟大家一样的普通难民。
他并没有反抗,他就要看看这个城市有多烂多肮脏。
也是现在他才知道,那么多进城的难民都去了哪里。
“别反抗,”旁边的那个人继续小声说,“要不你在这里活不过两小时。”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张思海小声问。
“两个月了吧,搞不清时间了,”那人说,“不用关心这些,最后都会死在这里。”
张思海没说话,用力地把铲子铲进污泥里,但半天都没能拔出来。
另一边的几个人倒是干得挺起劲。
张思海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三个人拿着铲子,一下一下熟练地清理着。
但诡异的是,这三个人的动作居然惊人的一致。
同时扬手,同时落铲,同时掀起污泥……
张思海看得脊背发凉。
这是干了多久啊,都干出精神病了吗!:,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