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戏是在山林里,主角刚刚露面的时候,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修道,要表现的是懵懂和不谙世事的纯净气息,南渡特地让人在找了一颗在崖边生长的千年古柏,又让置景师搭了藤蔓与繁花,阳光一照恍如人间仙境。
结果那些高价养护着的娇艳花朵还没插上去,原本好好的树突然一夜枯死了。
剧组请专家了来看了一趟,都没查出什么原因,只说是养分耗尽内里中空,可这是春日,哪有树木在这时候死了的?
千年古树本就不常见,更何况还是深山的崖边,短时间内再重新找一棵符合南渡要求的已经是不可能,副导转过来看他:“导演……要不我们试试后期?”
“你说什么?”
“这也是没办法,”副导跟了南渡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人拍戏能用真的绝不可能上P图,可现在事急从权,副导劝道,“其实现在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很多剧都是这么用的,只是主角在上面露个脸,出不了什么大纰漏的。”
“陈峰,”南渡提高声量叫他的名字,眼神冰冷,“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
他说完,大步转身就走,指甲却狠狠地掐进肉里,南渡深吸一口气,正要回到房间,电话突然响了。
他在看到来电显示的下一秒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笑容,声音也一下子放软了许多:“妈妈。”
南渡边说边往前走,身后工作人员议论纷纷:“南导这是在给谁打电话啊,对象吗?没见他这么笑过呢。”
“别瞎猜了。”知道点内情的许思望了一眼,“那是南导他妈。”
“怎么,想去跟你婆婆说两句?”
小姑娘立刻转过头不说话了。
“哎,南南啊。”那边是个温和的女声,“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挺好的妈妈,”南渡笑得儒雅,绝口不提刚刚遇到的麻烦,“家里怎么样?”
“家里……家里也挺好的,你弟弟也都好,最近还要学钢琴呢。”
“很好啊。”南渡点头,仿佛发自内心地开心,“他喜欢什么样的,我认识几个做音乐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挑一款送到家里?”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你工
作那么忙,
你弟弟他自己都挑好了,
说是他同学也用这个。”
“也行,我刚刚给你转了点钱妈妈,你注意看一下。”
“啊,这么多。”诧异了一下,“我们用不了这么多的。”
“没关系,钢琴课请老师也要花钱。”
“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先忙。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啊,给你做喜欢的辣子鸡。”
“好。”南渡笑起来,“谢谢妈妈。”
他挂断电话,身子似乎在原地颤了一下,甚至连房间都没有走到,抬手推开旁边休息室的门,急急地往洗手间走去。
南渡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烈的刺痛,痒意顶到喉间,逼得他弯下腰,猛地咳嗽起来。
疼痛越来越密集,原本洁白的水池很快就一片血红,南渡大口地喘息了几下,终于慢慢抬起了头。
水流带着红色缓缓下坠,他抬手将嘴角的鲜血抹净,扶在案边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莫名枯死的古树,刚刚的电话,还有水池里刺眼的红色……逼得南渡眼眸血红,肺部像在深海里挤压,南渡迫切地想要找点什么来发泄,他大步往外走,视线转向了不知道谁留在桌上用来裁东西的美工刀。
南渡终于笑了起来,缓缓举起美工刀,朝着胳膊上洁白的皮肤压下去。
*
黎泽刚刚回到剧组。
他请了三天的假,连于枝枝都没带,现下刚一过来,于枝枝立刻上前,将放在自己这里保存的手机递给他:“殿下,清理门户还顺利吗?”
“嗯。”黎泽点头,不过给宋清与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让他知道惹怒王室的下场,黎泽把手机拿在手里抛了抛,颇有些不自在地问,“我走的这几天,剧组……还好吗?”
“哎呀小黎你可回来了!”副导陈锋终于抓到了人,“快来快来,看一下新剧本!”
“新剧本?”
“是啊,你不知道,南导前两天把剧本改了,说给你再加一个背景身份,是个妖身,这样日后反抗起天道不公的时候,才更有力量,”陈锋把新剧本递给他,“你现在是一只狐妖啦!”
“狐妖?”
黎泽心下一惊,不明白南渡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分明不喜欢自己的真身,自己当时也感觉到了他的害怕,现在让他在他的电影里演狐妖?
难道是故意羞辱他?
不对,怎么可能……
“是南导前两天得到了的灵感,他说他看到一只狐狸,很喜欢,特意按照这个做的设计呢。”
黎泽眉头一挑:“他说他很喜欢?”
“是啊,南导回来的时候找了很久呢。”
陈锋将做好的新概念图找出来给他看,黎泽山林里的那张照片被P上了一对狐耳,雪白蓬松,像尖尖的一团雪。
这和他没有收起狐耳时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小殿下,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于枝枝
传音给他,“我觉得……南导知道你的身份后的态度,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信你自己点开南渡的头像看看。”
黎泽依言打开手机,调出和南渡的对话框,他已经三天没有和南渡聊天了,南渡似乎也并没有找过他的意思。
但是……黎泽点开南渡的头像。
他居然把头像换成了自己?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把头像换成另一个人的照片,黎泽虽然对人类世界不熟,但是前段时间的恶补已经足够他了解一些基础知识。
更何况,南渡的背景图居然也是他。
“南导的微信加了多少人啊,”于枝枝疯狂吼叫,“这几乎相当于官宣了吧?”
“小殿下,他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对你示爱啊?”
示爱?可是……黎泽想起自己那天明晃晃的拒绝,本能地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眉头皱起来:“南导呢?”
“好像是在……”陈锋想了想,“好像接了个电话就去休息室了吧。”
黎泽在休息室的门外徘徊。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万一南渡真的喜欢他……
可是真的有人在知道他一只狐狸之后还喜欢他吗?
黎泽的步子转了几圈,悄悄地趴在窗台上,刚刚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紧缩——
南渡拿了一把刀,正划在自己的手臂上。
血线顺着他冰雪般的肌肤往下落,南渡恍若未觉,甚至还要再往下,他的眼神决然而又疯狂,可细往里看,就会发现那几乎麻木的空洞。
黎泽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相同的眼神——
他那因为爱上一个人类而被囚禁在深宫,试图自尽的姐姐。
南渡不会因为被拒绝了要自.杀吧?
来自童年的记忆一下子复苏,黎泽猛地扒上窗台,几乎是下意识地变回了更为方便的原身,大步跳过去,一爪子拍到了南渡手里的刀。
南渡如梦初醒,愣愣地望向旁边,那只他找了许久的狐狸再次出现,他站在自己的身边,一只脚掌狠狠地踩在了地上的美工刀上,像是要防着南渡似的。
雪白耳朵气势汹汹地立起来,腮帮子鼓鼓的,两只宝石般的眼睛瞪得浑圆,怒气冲冲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