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澜!”
连笙云刚到会场就看到了跑出去的人,火速追了上去:“怎么了?”
“这么多人呢,你怎么突然就跑下去?等会儿还要颁奖……”
“南哥出事了。”
谢闻澜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将无人接听的电话挂断,迅速拉开车门上了车,车子因为急速的倒退撞上身后的柱子,整个后备厢的漆磕掉了一大块,连笙云赶紧上前拼命挥手:“你去后面,我来开!”
“我好歹是玩赛车的,相信我!”
谢闻澜看他一眼,终于扭头去了后座,连笙云一脚油门,车子在海市拥堵的交通里穿街过巷:“南哥在哪?”
谢闻澜报了个地址。
那很偏,而且是个精确到每秒移动速度的位置。
连笙云疑惑:“你怎么会知道?”
谢闻澜攥紧了手上的戒指。
他和南渡的是一组对戒,另一个戒指会实时监测南渡的心率,血压,血氧指数等身体指标,一旦超出正常数值就会自动给谢闻澜的这枚发送警报和定位,就算是被人人为摘下,也会报告最后所在位置。
谢闻澜看着那急速移动的坐标,发抖的手指拿起手机,尽量让自己平稳地,精确地,跟警察叙述整件事情,让他们就近派车实施拦截。
“谢先生,”警队的反馈很快过来,“我们已经确认乔先生是在一辆无人驾驶汽车上,现在车速很快,一侧是山路,我们可能要实施非常规手段逼停,这件事有一定的风险,所以……”
“把车的型号给我,”谢闻澜道,“还有行驶车辆的代码。”
警察一愣,就听到那边的人像是压抑着什么:“快点。”
“可是……”
他们当然要保证最稳妥的救援措施,警察刚要说话,谢闻澜深吸了口气:“求你……”
他的手指在抖,可思维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楚过,好像再慢一点整个世界就会坍塌一样,手指飞快地敲在键盘上。
车子终于在离悬崖五公里的地方被成功制动。
连笙云一路按照赛车的标准和时速冲过来,谢闻澜的车停在其后,看着几个警察打开车门,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南渡从车里抱出来。
那是谢闻澜一生的噩梦。
灰白的脸色,冰冷的体温,几不可闻的心跳,谢闻澜想去抓他的手,指尖却顺着的手腕滑落,他只能摸到南渡的眼角的泪,像凝结的琥珀一样,一碰就会碎掉。
有医护人员跟上来,大力地按压他的胸腔,南渡像一只沉入海底的人鱼,任由人类的器械在他的身上来来去去,却唤不起任何生息,那滴泪被撞碎了,南渡戴着戒指的手无力地垂在地上,谢闻澜不敢去想,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南渡会害怕吗?
手术室的红色是刺目的光,让谢闻澜觉得有些眩晕,他感觉到连笙云在跟他讲话,可是一句也不听不见,整个世界都在发出巨大的嗡鸣,谢闻澜觉得一种强烈的不真
实感。
直到穿白大褂的医生出来:“病人现在情况很危险,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你们谁是家属?()”
“()”
谢闻澜闭了闭眼睛:“我是他的……未婚夫。”
他说着,抓紧了手上的戒指。
那是南渡亲手给他戴上的,南渡答应他的,等项目一完成他们就去领证。
他颤抖着手指签上字,整个人脱力一般,失神地靠在墙壁上。
那盏红灯不知道闪了多久,久到谢闻澜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失明,医生终于出来了:“手术很成功,但是病人是否能够脱离危险,还得看24小时内能不能醒过来。”
南渡浑身插在管子躺在ICU里,谢闻澜隔着玻璃看他脸上的氧气面罩,觉得南渡像是被放在玻璃缸里展览的美人鱼,他不确定如果自己吻上去,那个人会不会醒过来。
谢闻澜隔着玻璃描摹他的面容,从如黛的眉,蝶翼般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最后又慢慢上移到眼尾,那颗坠落的泪。
他深深地闭了下眼睛,终于转过了身。
*
马丁是企图在车站逃跑的时候被找到的。
他的手段太过拙劣,见过司机又碰了南渡,几乎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人
谢闻澜到的时候警察还没来,他直接跨过护栏,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马丁那一大袋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现金撒了一地,保安忙着维持秩序,谢闻澜拎起他的领子拖着马丁,直接将人甩在了墙上。
“谁指使你来的?”他眼眸血红,像头暴怒的狼,“说话!”
“怎么,”马丁看了看谢闻澜几乎发狂的表情,“他死了吗?”
“当年要隔着几十层楼仰望的少东家,原来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吗?”马丁吐了口血,狰狞地笑了起来,“其实你那个对象长得还挺漂亮的,早知道你这么伤心,我当初就应该……”
谢闻澜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他想起南渡生死不知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谢闻澜指尖用力,手背直接爆出了青筋,“你家里都有谁,每天聊了些什么,跟谁打过电话说了什么,这些我比你都清楚。”
“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凶厉,仿佛是换了一个人,“只要我想,我可以让所有你在意的人死于完美的意外。”
“你大可以试试。”
马丁脸色绛紫,终于开始奋力地挣扎起来,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拼命地抓着谢闻澜的手指,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点新鲜的空气,可谢闻澜整个人像是入了魔一样,马丁甚至觉得,他似乎是真的想把他掐死在这里。
“谢闻澜谢闻澜!”连笙云从背后揽住他的腰将他往后拖,“警察来了!”
“谢闻澜,松手!”
() 谢闻澜的手指被拉扯地松了一瞬,
马丁看到正在朝着这里赶来的警察,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故意刺激他:“怎么,你不敢了?”
“看起来你也没有那么喜欢他,早说啊,虽然他是个残废,但是我也不是不可以,要不,你把他的尸体弄过来……”
“你找死!”
谢闻澜的眸子一瞬间变得血红,像被困在笼中的巨兽,用比刚刚更凶猛的力道收拢了手指,几乎要捏碎他的颈骨,马丁两眼翻白,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
“谢闻澜!”
匆匆赶来的周萱叫住他:“南南现在还在医院,你要跟着这种人渣一起进去吗?”
也许是听到南渡的名字,谢闻澜的动作顿了一下,马丁在濒死之际终于喘息了一瞬。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周萱道,“南南之前签过一份协议,若他丧失行为能力,他在宏兴的控股权和决策权,将全权移交给你。”
谢闻澜的手蓦地松开了,发红的眼尾望向周萱:“您说什么?”
警察过来给半死不活的马丁戴上手铐,谢闻澜这次没再上前,只是沉默着等待周萱的解答。
“我还以为你知道,”周萱观察着他的神色,从刚刚拎着的包里取出文件袋,“这份协议,你当初不也是同意了吗?”
谢闻澜接过来,手指突然颤了一下。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签署过,但是……他记得自己写这几个字时候的样子。
他那时候在医院。
他那时候在医院,刚从拳场出来满怀欣喜地见到南渡,却听说自己只是一个替身,震惊、失落,和那一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地被愚弄的愤怒,他只听到南渡的叙述,反正替身协议也没有法律效力,他看都没看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份替身协议。
但是周萱却告诉他并不是,南渡在他们确认在一起之后拿着这份协议来找她,仿佛是早已预料到了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想到今天的?
“他让你在他出现意外的时候暂代董事长一职,”周萱看了眼谢闻澜现在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是你必须振作起来。”
“明天月亮岛的项目就要招标了,你知道南南为这个付出了很多心血,但这本来就是个半公益项目,公司几乎没有盈利,甚至还要白搭一堆器材,是南南力排众议确定下来,现在他出了事,公司已经在重新开董事会了。”
周萱叹了口气:“刘培元走的时候公司本来就有些旧人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我担心……”
“我知道了。”
那张薄薄的纸在谢闻澜的手中颤动,谢闻澜的胸口急剧抽动了几下,眼尾发红,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那抹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会去处理好的。”
“麻烦您了阿姨,刚刚是我太冲动,对不起,”谢闻澜的语气平静又礼貌,“您先回去
休息吧,就是可能要笙云跟我去一趟董事会。”
连笙云第一次听到谢闻澜这么亲切地叫他的名字,很奇怪,他们以前少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谢闻澜还是谢家长孙的时候,不少人喜欢拿他们比较,导致他们彼此愈加厌烦对方,于是他俩见的第一面,就是在一场竞赛上相互对骂,几乎就在几个月前重逢的第一面,这场活动依旧在继续。
但是现在……连笙云看了看自己身上叮叮当当的配饰,牛仔外套和因为上次掉色又重新补了一遍的粉发,又看看西装革履,一瞬间从暴怒变得沉稳可靠的谢闻澜。
他的身上还穿着颁奖典礼的修身礼服,手上是精致的腕表,整个人长身玉立锋利干练,冲着周萱颔了颔首:“放心吧阿姨,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连笙云觉得有什么似乎变得不一样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谢家的那场变故,又也许……是因为别的东西。
他听到谢闻澜说:“南哥的东西,我会替他好好守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