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来了,是选择法家代表人的李斯的报复,还是选择兵家的王离的报复?——这是一个要死和还是要死的艰难抉择。
选择李斯的报复,便意味着以后他左脚踏进殿都是罪不可恕,是值得株连九族甚至十族的大罪,不等他开口辩白,作为被儒家培养出来的法家人的李斯便能让他知晓什么叫作辩无可辩,等一切尘埃落地,他“认罪伏诛”,法家人能给他一个全尸都属于格外仁慈。
若是选择王离的报复,那以后便不用走夜路了,因为你用不知道下一段的路程会有几个麻袋套自己。
——当然,依照王家少将军的嚣张跋扈性格,极有可能不需要在他走夜路的时候套麻袋,当他在家里安生待着,在床上惬意躺着时,飞扬跋扈的少将军脾气上来时一样能将他从床上扯下来,把他暴打一顿后,然后扬长而去。
这是王翦王贲联手灭五国给他的底气。只要不是叛国谋逆,王少将军的那些罪便不是罪,便永远可以在咸阳城中横着走。
希望他的子孙后代以后也有这种底气。谁不想过那种看谁不顺眼便飞起一脚将那人踹翻的日子?
他是不行了。
只能指望子孙后代了。
韩信长长叹气, "廷尉此言差矣,这怎能是廷尉的报复?""分明是廷尉赏识我,我才有与王少将军同台比试的机会。"
他选择王离的报复。
此人性烈如火,是个一眼便能看到底的直肠子,报复他也只会报复在明面,只要他躲得快,还是有希望从王离手下保得性命的。
但李斯完全不同。
此人心机深沉,不择手段,若是得罪了他,那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与他不大对付的赵高处于极刑,连公子胡亥都被牵连,他可不想做下一个赵高与胡亥。
不知事实真相的韩信想想赵高与胡亥的下场,顷刻间做出了决定, “敢问少将军,我与少将军如何比试?"
“骑术,箭术,以及沙盘推演。”
李斯眼皮微抬,很是满意韩信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脑子这种东西,韩信偶尔还是会有的嘛。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韩信脸色微微一变,拱手向他辞行, "廷尉,此三样不必比试,我现在便能向少将军举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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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那位公主以及黄石公极为重视的人?力挽狂澜没有,只手擎天更没有,有的只是不战而降,连与王离比试的胆量都没有?
李斯拉长了脸, "韩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廷尉,无论是骑术还是箭术,我都不是少将军的对手。"
韩信摊手, ”三局两胜,少将军已胜两局,后面的沙盘推演纵然胜了少将军又能如何?""不一样还是输给少将军?"
李斯心梗, "你没试你怎么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既是必输之局,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比试?"韩信奇怪看了眼李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而坚持。
李斯同样不理解韩信的坚持,"你的排兵布阵远在王离之上,至于骑术与箭术,若你舍命一搏,未必不能将王离击败马下。"
"既然有胜的希望,那便应该去尽力一试,而不是如你这般,听到王离的名字便吓破了胆,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为将者若是连应对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这个将军便不是一个优秀的将军!"
"他是一个懦夫,一个遇到困难只会不战而降的败军之将!"
"廷尉,您还懂兵呢?"
韩信看了又看滔滔不绝的李斯,"您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的,您对兵法的见解肯定在我之上,要不,您跟少将军比试比试?”
李斯险些一口气上不来。——韩信的上峰是怎么忍他到现在的?!
这人说话并不阴阳怪气,也不是故意刺人,他说话很真诚,带着这个年龄的少年人独有的青春懵懂,以一种极为诚恳的态度表明自己的意见——廷尉,你这么牛,你肯定能嬴王离那个小瓜皮。
这种不是故意气人的气人才是最气人的。
因为你清楚知道,此人此话并无恶意,你跟他一般见识,那是你心胸狭窄,你不跟他一般见识,那是你活该气死。
但作为一个被没事便狂骂儒家人的儒家荀子教出的法家人,李斯从不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如果别人气到他了,那就报复回去好了,要不
然他的身居高位不就成了一个摆设?
李斯微微一笑, "我不懂兵,但我知道我此时官拜廷尉,是陛下身边一等得用之人。"
"至于你,虽在兵法上略有天赋,可大秦最不缺的便是将军,猛将如云的情况下,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不过如此,不会有人在你身上倾注太多的心思。"
韩信皱了皱眉,
"所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情况下,你要不要与少将军比试一场?"李斯十分有礼貌征询韩信的意见。
韩信扯了下嘴角。他可不想顶着王离的手下败将的名头出去打仗,多丢人啊。
韩信道, “我不太想——”
"恩?"
李斯轻捋胡须,一脸和善。
法家人什么时候能讲讲道理心Aト
"行吧,我去。"人在屋檐下,韩信不得不低头,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李斯眼皮微抬。
——该说这人有眼色还是没眼色呢?眼下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思跟他谈条件?
“说说看。”
李斯心平气和。
韩信一脸忧色, "若我侥幸得胜,少将军必会记恨于我,日后百般刁难我。"
"然后呢?"
李斯道。
韩信长长叹气, "还请廷尉护我一护,莫叫少将军取了我性命。"
"少将军比你想象中的有雅量。"李斯道, "你若输了,他会瞧不起你,但你若嬴了他,他非但不会报复你,还会高看你一眼。"
"武将总是这么别扭的。"李斯看了眼韩信, "同为武将,你难道不知道?"
他还真不知道。
因为他不是那种别人赢了他,他就会高看别人一眼的人。——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人在排兵布阵的事情上赢他?
"不知道。"
韩信实话实说, "我只知道我怕少将军报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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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
李斯摇头, "你只管大胆去比试,报着必胜的决心去比试,不要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少将军眼高于顶,自视甚高,若是让他知晓你故意让着他,以他脾气,他在校场上便会拈弓搭箭送你见他祖父。”
"……好的,我记下了。"韩信视死如归, "我不会让他的。"
可问题是,他的骑射功夫根本不及王离,他拿什么去让王离?根本就没有的东西,谈不上让。
韩信跟着李斯走进校场。
"陛下,此人便是韩信。"
李斯将韩信引荐给嬴政, “韩信虽年少,但对于打仗一事天赋极高,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秦的擎天之将。"
“拜见陛下与公主。”韩信俯身见礼, "陛下万年,公主千岁。"
赢政眼皮微抬,"免。"
鹤华看了又看面前清瘦少年。
与章邯精瘦不同,与王离的虽年少但强壮更不同,韩信很瘦,竹竿似的瘦,郎将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像是薄甲包裹着几根竹竿,有种风刮过来便能将他吹跑的错觉。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着弱不经风的少年,他的眼睛却很亮,又亮又黑,哪怕在没精打采的状态下也
如黑珍珠一般熠熠生辉,叫人忍不住去瞧他眼睛。
——确认过眼神,这位定是奇怪女人极为重视的少年了。
王离嗤笑, "擎天之将?"
"他?"
不是他瞧不起韩信,韩信的文书刚送到咸阳时,他心里好奇,跟着瞄了几眼,那是一个连一日之餐都没有的普通黔首,天天蹭吃蹭喝,在当地的名声极为不好,他被召到咸阳时,还有不少人长舒—口气,终于不用再被他蹭饭。
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普通黔首,拿什么去学习兵法?
排兵布阵不是市井里的大白菜,不是你看一眼便能掌走的东西,它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与赫赫战功者的倾囊相授,否则你终其一生也只是一个碌碌无为之将。
韩信没有家底去学兵书,更没
有名师大家来教授,甚至连为将者最基本的骑射他都是来了上林苑才开始接触,到现在也只能说天赋平平,他随手挑个亲卫,都能将韩信揍趴下。
这样一个人来赢他?
简直是在说笑话。
当然,能被天书再三交代的人,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韩信骑射不行,他的天赋或许是在排兵布阵上面,是那种坐镇中军便能决定千里之外的战局的人,或许如李斯所言,未来的他定然是大秦的最强之将。
可越是这样,他越要与韩信比试一番,身为关中儿郎,哪能不战自退?
哪怕知晓前面是一场必败之战,他也会一骑当千冲入战场,将大秦旗帜与王字将旗牢牢插在战场,直至他最后一滴鲜血都流干。
阿父总说他天赋一般,可为名将,却不可为改写历史的绝世将才。
名将也好,绝世将才也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不在乎,他要的是大秦江山永固,王氏一族将门虎子,为了这些东西,他战死疆场又何妨?
王离对韩信勾勾手, "擎天之将,敢与我比试一场吗?"
"比吧。"
与王离趾高气扬的嚣张相比,韩信兴致缺缺,甚至还想打哈欠, "少将军想怎么比?"
"怎么,李廷尉没有告诉你?"
自己全力以赴,对手却一脸困倦,少将军的骄纵小脾气顷刻间上来了, "在外面磨蹭这么久,不是为了商量如何对付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