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穿着深蓝色绣着金丝飞燕的高叉旗袍,却完全不妨碍他一把将陆西烛抱起,走进了房间。
很好,他早就想了。
一夜春光。
顾安宁从来没有睡得这么熟、这么安心过,只要抱着怀里的人,似乎那颗躁动的心就平静了下来。
等等,人呢?
他猛然睁开眼,就见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伸手摸了摸还有余热,应该没起多久。
顾安宁飞快地披了个褂子走出去,询问白桃、杏雨
有没有看见陆西烛,然而两人相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他的心骤然一跳,看着夜空升起的弯弯月牙,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生生让他打了个寒颤。
顾安宁飞快地飘向祠堂,脸色冷肃难看,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一如他难以平静的心,原本的柔情万千都化为了冰冷窒息的痛楚。
他一脚踹开祠堂的门走进去,就见原本能够庇佑子孙的金光早已被黑雾弥漫所代替。周老爷子被半吊在祠堂的墙壁上,浑身都是窟窿,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腿流下了墙根。
而站在他面前,笑意晏晏的正是陆西烛。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陆西烛依旧用甜甜的腔调说着醉人的话,却刺得顾安宁心口剧痛。
他沙哑着声音说:“是你……”
到此时他终于想通了,也许这一切都是陆西烛设下的局。
先弄死五姨太、弄伤三少爷,为的就是在这个家里制造恐慌,逼得周老爷子不得不去大寺庙请愿。顺利成章地借助托梦之意,嫁入到周家来。
然后他又杀死二小姐,故意用黑影引他,将所有的矛头指向周在溪。算准周老爷子心狠手辣的性格,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血脉。
那日在灵堂上他之所以喝酒根本就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借着酒味隐藏返魂香和血凝连毒的气味。
等到头七,返魂香指引着周在溪进入祠堂,将血凝连毒留在祠堂里,破坏掉祠堂的风水。
最后,给他下药将他困住,此时躲避在祠堂里的周老爷子就成了瓮中之鳖。
陆西烛也没有否认,他依旧挂着盈盈笑意,语气轻快地回答:“是我。”
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你不要生气。等我解决完周老爷子,你就自由了,以后我们远走天涯,看遍这大好山河,好不好?”
顾安宁眼神复杂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手指:“为什么?你跟周家有什么仇?”
陆西烛冷了脸,双目满是恶意地看向周老爷子:“那就要问问周家的大善人了,当初为了我家的秘方,雇了山匪屠近我满门一百多口。”
“我可怜的几个姐姐,从小知书达理、被当成掌上明珠保护着,却被那些山匪肆意J污,衣不蔽体地倒在庭院前。”
“我的哥哥头被割断,当成山匪的胜利品送到周老爷子手中的。我的父母被开肠破肚,刨去全部内脏,里面灌上泥巴,让他们死后也无法去阎王爷面前告状。”
陆西烛说得很平静,眼睛里甚至连丝泪光都没有,可顾安宁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被埋葬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里。
“其实我本该死的,但偏偏我那日调皮,非要跟着叔叔去东阳城玩,才躲过一劫。”
陆西烛掌心一收,将周老爷子抓在手中,锋利的刀刃抵在他褶皱深厚的脖子上。
“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现在终于要如愿了,你替我高兴吗?”
顾安宁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就见陆西
烛立刻高兴得笑了起来。
周老爷子没想到顾安宁不仅不救他,还跟这个凶手沆瀣一气,立刻不甘地挣扎起来:“我要是死了,你……”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顾安宁封了口,顾安宁走到陆西烛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握住了他颤抖的没有握刀的手。
“复仇吧,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陪着你。”
陆西烛笑容灿烂,眼角却流下一滴泪,释怀地割断了周老爷子的脖子,松开手中染血的刀,抱住了顾安宁的腰。
顾安宁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身上却像是溃烂般冒出了无数黑点,化为淡淡的烟絮,慢慢消失在空中。
他其实是周家祖先交易而来的阴魂,使命就是保护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周家倾覆,背叛协议的他自然也要魂飞魄散。
不过……
顾安宁最后消失的才是眼睛,因为他还想再多看陆西烛几眼。
真是舍不得啊,果然这世间一切孽祸都始于贪嗔之念。
……
不知过了多久,顾安宁突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消散。身下的床铺很陌生,但却柔软干净。房间里的桌子上还摆放着新鲜的茶花,绽放出嫣红的花朵。
这是怎么回事?
“你总算醒了!”
听到这熟悉到令他心痛的声音,他猛然抬起头,就见陆西烛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盘苹果橘子。
顾安宁动了动嘴唇,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总觉得这只是他幻想出来的梦境,脆弱如镜子,轻易就会被打破。
陆西烛却是颠颠地跑到他跟前,得意洋洋地举起手腕,只见那白皙的手腕内侧有颗细小的红痣。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顾安宁的真实身份,一开始就为他准备了摆脱束缚的替身小人。那夜他就是靠替身小人才躲过顾安宁的查看,可见实力非同一般。
顾安宁发现自己真是小看了陆西烛,不过……
他一把抓住陆西烛的手腕,将他揽进怀里,低头扬了扬眉:“主人?”
陆西烛被他看得背后发毛,赶紧讨好地摇摇头:“不不,你是我主人。”
他甜腻地喊了句:“主人~”
顾安宁眼色转深:“嗯。”